“你们一共十八个人,无一受伤。我很真诚地希望和解,贵方是否也该拿出点诚意?”
骆有成茫然地说:“我们人被关在牢里,你需要什么诚意?”
殷老板问:“能说说防护罩吗?”
骆有成哂笑道:“我们的核心技术,不要说我们这些武夫不懂,即便知道,你认为我们会说吗?”
殷老板抿着嘴,观察着骆有成的表情,然后点点头:
“有道理,我的核心技术也不会和别人分享。不说也无所谓了,千吨级的防护罩,作用也不大。”
又是一个美丽的误会,看来史湘云的场景骗术很成功,殷老板认定天幕已经被原子弹摧毁了。
殷老板问:“我的技术员呢?”
“你还关心他们的死活?你以为普通人能在核弹下生存下来?”
殷老板叹了口气,他其实相信那批人死了,他的问话带着很大的侥幸心理。核爆之后,他没有再派人或智能上岛查探,橡胶岛留给他的阴影太大,去一批死一批,地主家再有钱,也经不住这么折腾。事实证明,只有在主场,他才有胜算。
殷老板以手扶额,“这就难办了,你们杀上门,没有一点歉意和诚意,就让我把你们放走,说不过去啊。”
骆有成说:“你也说了这是误会,要一笔勾销。再谈歉意,不觉得可笑吗?真要道歉,也是你先我后。你如果真心想合作,信任是基础。”
“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殷老板没有表情的笑声自带病态的幽默,“我连除鬼盟在哪里,除鬼盟的首领是哪路大神都不清楚,怎么信?你们拍拍屁股走人,我到哪里去找你们?这就是你说的信任?”
“我们也不知道生命复兴公司的地理位置。你会告诉我吗?”
殷老板不说话,双眼死死地盯着骆有成。
骆有成无奈地摊了一下手,说道:“我哥叫骆有成,大家都尊称他水岸先生。我叫骆远成。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殷老板笑了,笑得很难看,嘴角努力地向上咧,但的的确确是在笑。先生这个称谓很特殊,被放弃几百年后,第一次有人将它作为一种敬称。关于先生的故事,殷老板并不陌生,他在贵城的一位联络官就栽在先生手里,不知所终。
殷老板问:“插手阿哈和双龙争斗的是你们?”
骆有成没有否认,他以为接下来会面临疾风暴雨般的诘问,等来的却是云淡风轻,殷老板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赞赏。
“水岸先生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四年前的贵城之围也是他解的吧?后来听说又在滇西北的山区毁了鬼王九辆飞翼,还在飞翼上题名向鬼王叫板。用的就是我们那首诗……‘贵贱同仁,共戮鬼雄。——水岸先生谨此致意。’如果是他,我倒不妨信任你们一次。”
骆有成没想到先生的名头这样好用了,这倒省去了很多口水。以另一个身份听别人当面夸赞自己,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不能表现出沾沾自喜,还要适度赞同他人的观点。
“我哥确实很有本事,本事样样精,是个事精。”
“事精不是这个意思吧?”
“我说的就是他招惹鬼王的本事啊,鬼王肯定会认可我的说法。”
骆有成不知道殷老板和鬼王有什么仇,只要说到和鬼王作对的事情,就能让他很开心。于是他拣了一些不暴露书院的事例讲了讲,比如在滇西北山区吓死鬼王使者,比如攻下兰山。甘联体一直对外宣称,兰山是他们捡到的大便宜,他们到达时兰山已经是座空城。骆有成讲出来也没什么不妥。
谈话让殷老板很开心,依旧是扑克脸,语气却是越来越温和。聊到兴头居然把全息影像投影到了骆有成的囚室里,开大会变成了开小会。
“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放你们离开了。”殷老板这样说道,“我给你交个底,你也别怪我小人。最初我是想在你们身上做点手脚再放你们走的,现在完全没必要了。即便咱们之间没有合作,你们依旧会对抗鬼王。”
恶念被殷老板大大方方说出来,倒显得很坦荡。骆有成对他的戒备心理也降低了很多。
“你和鬼王有什么过节?”
“私人恩怨肯定有的,但主要还是立场不同。他要把人变成怪物,我要保住这些人。目标一致,才能让我放下我们之间的恩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知道鬼王的身份?”
“一个野心勃勃的私生子而已。”
和鬼王作对了这么久,猛然间听到鬼王的秘闻,让骆有成十分兴奋。
“能和我说说么?”
“这个人叫秦广宇,生化界不成器的渣渣。球本事没有,歪门邪道玩得倒是挺溜,靠偷窃倒卖别人的成果为生。谁料到到了末世,居然被他掀起了大风浪……咦,骆小胖,你怎么了?”
骆有成此时的表情有点痴呆,殷老板的话在他心里卷起了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想到,鬼王就是衡思梁的妹夫,学术混混秦广宇。他用了许久才平复了心情,问道:
“他第二任妻子可是陈思然?”
殷老板冷笑一声:“姓陈的女子,连姘头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他用来接近衡思梁的工具……衡思梁你知道吧?”
骆有成点头。
殷老板继续道:“很可敬的一个人,就是太迂腐了。当初如果他愿意出手,也不会有世界悲剧了。”
骆有成纠正道:“你的话逻辑有问题,衡思梁在52年或53年就死了。”
“对的,他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殷老板的话里带着一股怨气,“还是说说他妹妹陈思然吧,说工具都算抬举她了,你可知道她最后的结局?”
骆有成回答:“我只知道她去找秦广宇了。”
“没错,她找到了秦广宇,秦广宇把她变成了世上第一个魅。她现在不是人了,也不叫那个名了,叫山雪然,被人称为魅祖。”
或许是在解谜复仇令时,代入了衡思梁角色的缘故,骆有成对陈思然这个女人没有半分同情,只有恨意。这个爱到疯魔傻到极致的女人,一手葬送了哥哥,一手毁灭了自己。
殷老板说了句大实话,把她说成工具都算是抬举她。至始至终,她不过是秦广宇的一个玩物。玩得久了,玩得腻了,换个里子换个包装继续玩。
殷老板说魅祖是不用劳动的,她是一件实验品,也是展示品。有客户上门的时候,她就会脱光衣服,展示她不老的容颜和傲人的曲线。
骆有成讥讽道:“平胸也有曲线吗?”雌雄同体的魅是没有胸的。
“屁股还是很翘的。”殷老板说他有幸见过一次山雪然,除了胸部的缺憾,全身上下的确找不到一点毛病。他还说魅祖很痴迷于生育,一年要生两胎,算是超级生育机器了。生下来的小魅都活不久,短则一两天,长则一周,都没活下来。
“你怎么了解地那么清楚?”骆有成警惕地问。
殷老板毫不避讳地说:“我曾经是鬼窟的股东啊。鬼王就是用魅祖来说服我的,让我看到了以另一种生命形态延续的希望。”
殷老板说他为了入股付出了大量的生产资料和设备。但几年之后,鬼王秦广宇依旧在用魅祖山雪然忽悠人。生命延续的研究项目停滞不前,倒是抓了许多人,制造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怪物。
对殷老板来说,魅至少有个人样,也有智商。尽管冷冰冰地没有感情,还是雌雄同体,但为了生命延续,还在他的可接受范围。但魑魍魉算个什么鬼?消耗大量人口,弄出了这么多不伦不类的怪物。殷老板有了撤资的念头。
“你也赞同用活人做实验?”骆有成有些愤怒。
“我不是好人,但也有底线。为了人类繁衍,小的牺牲我能接受。但波及面这么广,对此我零容忍。”殷老板像个坦坦荡荡的小人。
“为什么牺牲的不是你?”骆有成抬杠。
“如果我一无是处,我会选择牺牲。但我活着,却能让更多人看到希望。”
这番话说得大义凌然,骆有成差点找不到话反驳。他问道:
“那么你的希望是什么呢?恐龙?改造人?还是猴子?”
“这是机密,”殷老板故作神秘地说,随后他挺直了身体,骄傲地说道,“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你就能看到结果。全人类都会为此感谢我的。”
骆有成不说话,他无法去质疑别人的机密。
殷老板又说:“话题扯远了。鬼王要用更多的人来创建他的怪物世界,但我必须保住目前的人口基本量。有人,我的所有努力才有意义。人死光了,我的成果给谁用?”
骆有成不知道殷老板所谓成果、机密、希望是画大饼还是画油条,他觉得插不上话,索性继续闭口不言。
“他不允许撤资,我在缅地和他打了一架。你猜,谁赢了?”
“他赢了。”骆有成说。这事没有猜的价值,如果殷老板与鬼王实力相当,一来可以跳到明面上和鬼王叫板,二来也不需要费尽心机地寻找帮手。
“没错,他赢了。”殷老板坦陈,“你哥在滇、贵看到的魑魅魍魉,都是残次体,是鬼王想让别人看到的。我和他打过仗,他有一支精兵。你猜那一仗,我们的战损比是多少?”
“多少?”
“1:600,我方惨败。”
“多少?”骆有成跳了起来。
他杀魑魅魍魉,虽不能说砍瓜切菜,但还算轻松。在骆有成眼里,所谓魑魍魉不过是个子大点的菜鸡。相对于鬼王,骆有成更忌惮拥有核武的殷老板。橡胶岛之战,有天幕的保护,才拿到了170的战损比。如果计算因病毒感染的死亡人数,战损比只有68。
“鬼王为什么要让残次品进入他人的视野?他们又是怎么做到这么高战损比的?”骆有成的声音微微发颤。
殷老板长叹一声,娓娓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