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东湖南滨,芦苇丛中,有一座精致的农家小院。
谢天谢地,水鬼王第一次没有将自己的会客地点置于东湖之上,而是选择了这个小而温馨的院落。
水鬼王和骆有成姐弟俩在院中的翡翠石桌旁落座,一名男鬼侍端来茶水。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名女鬼侍在修建院中的花木,嘴里时不时发出老母鸡般的叫声:“咯咯咯……贱人。”
骆有成端起茶水感谢水鬼王的款待:
“你总算把我当个客人了。”
水鬼王贺洪漳抿着嘴点点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他说:
“我心情不好,不想出去。”
骆有成笑道:“那我要感谢你坏情绪了,心情好你又要带我游湖了。”
贺洪漳没理会他的调笑,忧伤地说:“喷胶走了没多久,昨天又有个皮皮鬼死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等皮皮鬼死绝了,皮皮酱也死了,我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头子了。”
骆有成觉得这老头也挺可怜的,他问:“皮皮酱的寿命有多久?”
“我怎么知道呢?翻过年,它就二十岁了,也不知它还能活多少年。”
骆有成又问:“皮皮鬼的寿命能延长吗?”
皮皮鬼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就会寿终正寝,这种强力智慧杀器的短寿是它最大的缺憾之一。
贺洪漳沉默片刻,说道:“如果还能搞到12号培养液,或许可以试试。”
骆有成说:“或许我能找到12号培养液。”
贺洪漳大惊,毕竟12号培养液是他自己的编号,而非市场上流行的培养液编号。
骆有成说:“我大姐是一位生化学家,据她说,能散发出花香的培养液只有一种,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12号培养液。”
贺洪漳此时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附近的一条船,他急切地问:“告诉我,从哪里能弄到?”
骆有成反问道:“你是一个愿意把所有秘密都与朋友分享的人吗?”
贺洪漳表情一僵。
骆有成说:“过几天我给你带点样品过来,如果的确是你需要的12号,我可以帮你搞到一大桶。”
“花香,应该没错的。”贺洪漳大喜,他对着江小瑜歉意一笑,拉住骆有成说,“我太高兴了,走,我们到湖上去坐坐。”
骆有成甩开贺洪漳的手,这老头一高兴就要到湖面上放飞自我,他说:
“那我情愿你不高兴。”
水鬼王这才反应过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喜欢亲近水,他重新坐了下来。江小瑜看到弟弟与水鬼王拉拉杂杂半天也没切入正题,心里早等不及了,说道:
“能不能告诉我们,怎么把刀行找回来?”
“刀行?”
“我们的同伴,被达库噜呴控制了。”骆有成提醒道。
贺洪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些日子我的心思都被坏情绪占领了,没去想这事。”
江小瑜大怒:“人命关天的事你不放在心上,现在那只皮皮鬼正借我们朋友的手杀人,你要死多少人才能上心。”
骆有成急忙安抚二姐。
贺洪漳眉头一皱:“杀人了?”
骆有成说:“嗯,之前通话时没跟你说,它在槐桦大中定居点杀了两个人,幸好是鬼王的人,大中方面没找它麻烦。”
贺洪漳眉头皱得更深:“看来它的独立意识的优先级已经在指令意识之上了。这倒是个麻烦事,我试一下能不能联系到它。”
贺洪漳盘腿坐到院落中央,端茶递水的男鬼侍坐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肩上。不停咯咯咯的龚玉琳也放下了手里的修枝剪,坐在男鬼侍身后,嘴里也不再念叨“贱人”了。十分钟后,陆陆续续有鬼侍回来,他们手搭肩膀,拼装起一辆“小火车”。二十多分钟后,汉城境内的最后一个鬼侍回来了。
贺洪漳就像一个无线电发射接收器,功率不够就加一节鬼侍牌功率放大器。可末了,连了十五节放大器的发射接收器啥也没收到,水鬼王站起来摇头说:
“距离太远了。”
“多远?”
“起码六百公里以上。”
鬼侍们排着队向院门外走去,龚玉琳又开始像只母鸡一样叫唤:“咯咯咯……贱人。”
江小瑜看到鬼侍们一个接一个离开,急忙问道:“不找了?”
贺洪漳说:“不找了,找不到。”
贺洪漳不负责任的态度激怒了江小瑜,她一闪身来到贺洪漳面前,一柄细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的皮皮鬼在控制我朋友杀人。”
还在院落里的鬼侍全部面向江小瑜,用阴狠的目光看着她。只要水鬼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过来把胆敢冒犯主人的女人撕碎。贺洪漳没有发令,鬼侍们也没动。他辩解道:
“达库噜呴已经送给你弟弟了。”
江小瑜略一沉吟,说:“因产品存在缺陷造成他人损害的,生产者应当承担责任。而且,达库……皮皮鬼是你让我弟弟配合肥城行动预支的报酬,不属于赠品。”
“你法律学得很好。”贺洪漳由衷感慨道。
骆有成走过去搂住二姐的肩膀,说:
“二姐,别这样。贺老鬼刚学会做生意,我们要多鼓励。”
他对贺洪漳说:“你想办法找到我们的朋友,我用12号培养液和你做笔大生意。”
贺洪漳眼睛一亮,立刻又暗淡下来,他为难地说:“办法不是没有,只是……”
“二姐,你看,一说做生意,贺老鬼就有办法了。把剑收起来,老人家受了惊吓容易忘事。”
江小瑜收了剑。鬼侍们收回了目光,离开的离开,加水的加水,喊贱人的继续喊贱人。
骆有成对贺洪漳说:“贺老鬼,赶紧想办法,越早把我朋友找回来,我出的价越高。”
贺洪漳依旧很为难,他说除非用皮皮狗,但皮皮狗只有一个,他舍不得。骆有成问他从哪里又蹦出了一只皮皮狗。贺洪漳说是贺氏黏菌受污染后的变种与胶质结合的产物。他不知道是哪种物质或者微生物污染了黏菌,他做了上百次实验,浪费了无数胶质,再也没用弄出第二个皮皮狗。
“既然叫狗,那么嗅觉一定很灵敏。”
贺洪漳纠正道:“不是嗅觉,而是它对皮皮鬼的感应很敏锐。”
江小瑜说:“既然你舍不得,你可以带上它和我们一起去找。”
贺洪漳拒绝了,半个月后的肥城之行,他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喷胶之死已经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骆有成拍着他的肩膀说:
“老贺啊,你这人忒小气。我还会贪了你的皮皮狗不成。有借有还,找到刀行,我第一时间把皮皮狗给你送回来。”
贺洪漳内心挣扎了半天,才说:“你一定要还我啊。”
看到骆有成郑重地点头,贺洪漳才向一间茅草房走去,姐弟俩跟在后面,后面还跟着那个端茶送水的男鬼侍。贺洪漳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说自己倒了八辈子霉,骆有成一点事都还没做,就从他手里拿走三样宝贝,还要被他二姐用剑指着脖子。
骆有成听了,觉得对不起水鬼王,决定给他附赠一小桶培养液。水鬼王不放心地说:
“万一你的培养液不是12号呢?”
骆有成对自家的培养液很有信心,那个用小块胶质和黏菌融合的皮皮正在培养液里快乐而茁壮地发育生长,再过五天就成熟了,妥妥的皮皮酱。
“就算不是12号,也只可能比12号好。”骆有成拍着胸脯保证。
水鬼王打开茅草房的后门,里面别有洞天,科技魔幻的气息铺面而来。他患得患失地把姐弟俩带进一部悬浮梯,悬浮梯向下运行,一眨眼的功夫就到站了。
这里是水鬼王的湖底实验室,与史湘云喜欢用合金材料做工作台面不同,水鬼王的实验室里,从工作台、座椅到各类实验器材,用的全部是玻璃质感的强化材料,奢华又不失素雅。身在其中,犹如置身于水晶宫。
最令人叫绝的是整壁半弧形的落地窗,窗外淡绿色的清澈湖水中,不时有鱼龟虾蟹从这里过路。外面显然做过精心布置,奇形怪状的造景石、色彩艳丽的造景草应有尽有。即便是心有怨气的江小瑜,也惊呼赞叹好美的水族箱。
骆有成进入过东湖湖底,知道东湖的水质和能见度远达不到目前的程度。他问:
“这是窗景吧?增强实境?”
“外面就是东湖,是实景,窗子加了一层特殊滤镜。”贺洪漳没精打采地回答。
他在一只培养箱旁发了一会儿呆,才叹了口气,把培养箱打开,一小片方正的“白凉粉”慢慢从箱体里爬了出来。相比皮皮鬼呈现出的淡淡黄色,皮皮狗洁白如雪。
贺洪漳说这巴掌大的一小块已经是成体了,皮皮狗没有增幅加持的能力,也不能让人刀枪不入,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寻找失控的皮皮鬼,但贵在唯一。喷胶死了,贺洪漳没有机会再培养出第二个皮皮狗。想到喷胶,这个面相年轻的老头又哭了。
骆有成说:“老贺啊,我发现你最近很脆弱啊。”
贺洪漳哽咽地说:“喷胶是我最大的依仗,没了它,我就是无助的老头。”
骆有成拐带人口的职业病又犯了,他同情地说:“干脆去我那里吧,我们书院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
贺洪漳哭着说:“好,等我老得走不动路了,就去投靠你。”
骆有成对他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给他养老。旧纪元的时候,想养老还得年轻的时候买个社会保险呢。不出工不出力就想去养老院享清福,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贺洪漳抽抽搭搭地向男鬼侍招手:
“赶紧给他植入,看见皮皮狗我就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