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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朱温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前面的黄巢。那个曾经数次科举不中的落魄秀才,如今身披金甲,头戴金盔,躺坐在金色大轿中,尽情地享受着万人的膜拜和欢呼。他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和无法预料的现实相比是多么幼稚渺小。曾经以为荣华富贵,受人尊敬就已经是他的人生目标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希望拥有的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君临天下,唯我独尊,这才是他要去追求的至高目标,这才是他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
    “朱将军何在?”一声威严的大喊把朱温从疯狂的臆想中拉回到现实。他懵然抬起头,茫然四顾。
    “朱将军何在?”又一声大喝,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
    “末将在此!”清醒过来的朱温急忙躬身向前,冲到黄巢身边,俯首听令。
    有时候,再疯狂的念头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我命你为大军东南面行营先锋使,领本部军马驻扎东渭桥,严防官兵南下!即刻便去!”
    朱温心头一凉,东渭桥在长安以北三十里,连接渭河两岸,是渭北通往长安城的咽喉。如果唐军反扑,东渭桥将首当其冲。黄巢让自己带兵镇守东渭桥,是把他放在最危险的地方做挡箭牌。而黄巢和他的心腹们却可以在繁华的长安城中肆意妄为,享受一个征服者能够享受的一切。
    朱温心头怒火滚滚,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不满。他双拳一抱,跪倒在地,大声应道:“谨遵黄王号令!”想了想,又赶紧补上一句:“谢黄王提携!”
    估计黄巢根本没听到他这句表忠心的话,如今的他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的先锋使。豪情万丈的“冲天大将军”早已在众人的簇拥中坐在金色大轿中得意洋洋而去,只留下朱温孤零零地跪倒在尘土之中。
    朱温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铁甲哗哗作响。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翻身上马,看了看身后满面尘土的士兵,有些恼火地喝道:“出城!”
    占领长安的黄巢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清洗。那些留在城中来不及出逃的高官显贵几乎全部被抓捕处死,唐宗室留长安者几无遗类。起义军将长安富豪们的财产统统没收,还取了个很有农民气息的名头:“淘物”。
    “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为锦绣灰。”在强大的武力镇压和疯狂的清洗之下,长安城中那些曾经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大富翁们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个个被赶出大宅子,赤脚而行。农民军将缴获的财物向广大贫民散发,向他们宣布:“黄王起兵,本为百姓”,以此安定民心。黄巢军队进城之后,天天都是老百姓的狂欢,权贵富豪们的末日。
    占领长安五天之后,自感大局已定的黄巢在含元殿称帝,国号大齐,改元金统。这位曾经想以科举进入仕途的穷秀才,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把那个不要自己的天子一脚踹下了龙椅,自己做起了皇帝。
    而此时,全身盔甲,满脸尘土的朱温正站在东渭桥头,遥望着火光冲天的长安城。他仿佛能够听到城内士兵们欣喜若狂的喊叫,仿佛已经看到黄巢正一步步走向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
    冰冷的月光从他一动不动的身躯洒落,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晚风吹过他面沉如铁的脸,却吹不熄他心头那股正在逐渐升腾的欲望之火。
    那一晚,很多士兵都看到了渭水边那个孤独的身影。他们或许察觉到了这一晚主帅的异样,但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孤独的沙场悍将,此刻正有一头怎样的野兽在心底奔跑,怒吼!
    4.狼嚎关中
    黄巢在长安的强取豪夺对冷眼旁观的朱温是一种巨大的震动。
    朱温突然发现,原来强大的武力不但可以决定人的生死,还可以获取无数自己曾经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东西:至高无上的权力、令人目眩的财富,还有万众膜拜的光环。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如今站在东渭桥头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鲜血和杀戮中寻找自尊与存在感的懵懂青年,他的欲望已经远远超过了想象。
    长安城内,完成了财富积累和登基大典的黄巢头脑目前还是清醒的。刚刚当上皇帝,黄巢就命令朱温率兵南下,攻取关中门户邓州(今河南邓州市),以稳定长安周边形势。同时令大将尚让率军五万进攻凤翔,沿着唐僖宗的逃跑路线进行追击。
    不管朱温自己愿不愿意,现在的他对黄巢来说,就是一把刀,或许还是最锋利的那把。
    接到黄巢命令的朱温什么也没有说。不管对黄巢有多嫉妒有多不满,现在的他都还没有能力“单飞”,所以,自己还得老老实实当好别人的刀子。
    朱温带着自己麾下的数万士兵上路了,他们身后是渐行渐远的长安城。千里征战,让那些跟随他的士兵早已成为能征善战的猛士。朱温很清楚,这些士兵,就是他最宝贵的财富,终有一天,他们会给他带来需要的东西。
    邓州,地处豫、鄂、陕交界,北通中原,南控荆襄,白河环其前,伏牛山耸其后,宛桐障其左,郧谷拱其右,雄踞于江汉上游,沃野百里,交通便利,历来是军事重镇和关中门户。攻下邓州,便可以扼住荆襄咽喉,遥控秦楚,屏障关中,拱卫长安。黄巢把这样的重任交给朱温,足见他对朱温能力的信任和赏识。
    京都长安陷落,关中各镇留守的唐军人心惶惶,早已经变成一盘散沙。当朱温的数万人马突然出现在邓州城下之时,守军象征性地抵抗了一阵便弃城而逃。邓州刺史赵戒的脚底显然没有他的部下们麻利,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当了朱温的俘虏。
    站在邓州城楼之上,俯瞰着辽阔无边的关中平原,朱温突然发现他成了手握关中钥匙的主人。一匹狼,从来都不会放弃任何可能的猎物,更何况是近在眼前肥得流油的猎物。
    朱温乘势挥兵攻击毗邻的唐州(今河南唐河县),数日之内击破上万唐军,攻占唐州全境。
    当朱温在关中腹地威风八面大打出手之际,另一路被黄巢寄予厚望的军队却几乎全军覆没。
    尚让原是王仙芝的部下。王仙芝兵败黄梅之后,尚让带着残部转战北上,投奔了黄巢。黄巢对这员意志坚韧,作战勇猛的虎将非常赏识,视之为心腹。这次黄巢让他带领五万大军追击老巢被端的落难皇帝唐僖宗李俨,貌似是个捞大功加吃肉喝汤的好事。
    黄巢军进入关中以来一路摧枯拉朽,朝廷军队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群只会逃跑的兔子。尚让哪会把仓皇逃窜的皇帝老儿放在眼里,立功心切的他指挥人马迅猛突进,长驱直入,巴不得一把将唐朝皇帝手到擒来,立下不世奇功。
    尚让的军队像一大群脱缰的野马朝着凤翔方向狂奔,在龙尾坡(今陕西歧山东)一头撞进了唐军布下的口袋阵。
    唐僖宗的逃跑路线,正是他的老祖宗唐玄宗李隆基当年落难时逃跑的老路。唐王朝对这条祖宗留下的后路早已是轻车熟路,沿路都有重兵驻守。唐僖宗虽然逃得狼狈,但这一路上却没闲着,他连发诏书,命令附近各路节度使勤王。时任凤翔节度使的郑畋是最积极的,得知京都沦陷,当即传檄天下,号召各方藩镇合兵围攻长安。
    郑畋在唐僖宗刚上台的时候做过宰相,主张对农民起义军斩草除根,是朝中著名的鹰派人物。他曾因反对朝廷招抚黄巢遭到罢相,对黄巢可谓恨之入骨。郑畋在朝中威望极高,传檄一出,凤翔附近的泾原、鄜延、朔方等诸路节度使立即举兵响应。其他各镇唐军也开始往关中一带集结。
    在凤翔坐镇指挥的郑畋料定农民军必会沿皇帝逃跑的路线追击,早已让鄜延节度使李孝昌、夏州刺史拓跋思恭等人在连绵起伏的秦岭山脉间布下了天罗地网。
    立功心切的尚让哪里会料到皇帝逃跑的路上还会有伏兵,懵懵懂懂就被唐军包了饺子。龙尾坡下伏兵四起,杀声震天,毫无准备的农民军成了唐军的案上鱼肉。秦岭之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五万农民军半数被杀,尚让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狼狈逃回长安。
    可怜的尚让没逮到唐僖宗,却被龙尾巴打了个鼻青脸肿,黄巢的心都凉了半截。他知道,自己虽然攻下了长安,但唐军主力仍在。这一战失利,关中一带的战局可能会就此逆转。
    果然不出黄巢所料,大获全胜的唐军很快朝长安紧逼而来,其他各路唐军也从四面八方向长安汇集。关中战局顿时急转直下,长安很快陷入唐军的战略包围。
    黄巢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夺过来的龙椅,全军撤出长安,潜伏在城外,伺机而动。同时急令正在关中横冲直撞的朱温回师驰援。
    黄巢很清楚,那把龙头椅子是死的,繁华的长安城也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只要他活着,就能卷土重来。
    唐军在光复京都的狂喜中涌进了长安城。可怜的长安老百姓刚刚经历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梦幻经历,现在又不得不把那些刚刚到手的东西双手奉上,还得加倍承受朝廷官兵疯狂的洗掠。
    正在唐军士兵在城中肆意狂欢之际,黄巢预先埋伏在城内的间谍打开了城门。农民军呐喊着从各个城门冲杀进来。唐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狼狈逃出。黄巢大获全胜,惊险地夺回了长安。
    就在长安攻防战打响之际,朱温正得意洋洋地率领他的常胜军朝这里赶来。
    这是朱温第一次享受独当一面的感觉。得到黄巢军令的那一刻,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已经成为刚刚建立的大齐政权中不可或缺的顶梁柱。
    很不幸的是,这恰恰也是黄巢的想法。
    朱温的大胜与尚让的惨败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黄巢悲哀地发现,在自己声势浩大的百万大军中,或许只有朱温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将之才,才是目前唯一能够倚靠的实力派。
    曾抒发过“我花开后百花杀”那样唯我独尊气概的黄巢当然没有看错朱温的才干,但他却不知道,他看中的那个人不仅有撕裂对手的能力,更有他无法想象的野心与无情。
    虽然暂时扭转了长安附近的被动局面,但唐军仍源源不断朝长安附近聚集,形势依旧严峻。这时候朱温以数万精锐之师回援长安,对处于困境中的黄巢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为了笼络这员自己手下的第一得力干将,当朱温率军再回长安的时候,黄巢以天子之身亲自出城,到灞上以隆重的礼仪迎接。
    看着杏黄顶盖下的黄巢远远而来,朱温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人在万众膜拜中进入长安的时候,是何等自傲。那时候的黄巢甚至都不会正眼看自己一眼,而现在,他却不惜亲至灞上相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情势变化之大令人唏嘘。
    此为乱世,实力为王,朱温再次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在黄巢的授意下,朱温率领他的虎狼之师在长安附近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征战。
    中和元年(公元881年)七月,朱温率军在兴平(今陕西兴平市)一带大破唐军,随即继续挥师西进,以暴风骤雨之势连续击败各路合围长安的唐军。旬月之内,便将长安以西的唐军包围圈撕了个粉碎!
    九月,鄜延节度使李孝昌、夏州刺史拓跋思恭率军再度逼近长安。面对这支曾经在龙尾坡下让尚让的数万大军化为遍地尸骨的唐军,朱温毫无惧色,与尚让合军在东渭桥迎击。
    看着曾经疯狂屠杀自己部下的唐军汹涌而来,即使是久经战阵的尚让也有些心里发虚。
    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朱温。这个人正昂首端坐在马上,手提大刀,用狼一样凶残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敌人。从这个人眼里,读不出半点畏惧和犹豫,看到的只有战前的兴奋和狂躁,对对手的不屑与藐视。在他的注视下,仿佛对面那支唐军根本就是一群毫无战斗力的羔羊,等待他去掠食。
    尚让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袭来,不知道害怕,不知道失败,天生对杀戮有着近乎癫狂的痴迷,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战鼓擂响,在漫天箭雨中,朱温提刀纵马而出。尚让惊讶地听到,朱温的喉咙里发出了像狼一样令人心悸的嘶叫声。而他的士兵们竟然也跟着他发出了同样的嘶叫,这支军队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一样对唐军大阵发起了铺天盖地的猛攻。
    刀枪如林,万马奔腾,鲜血染红了渭水两岸。当喊杀声终于沉寂下来的时候,如同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朱温又一次无情地撕裂了对手。
    浑身浴血的朱温被他的士兵们团团拥簇在当中,将那把血淋淋的大刀高高抛上天空,仰天怒喝。上万士兵高举刀枪跟着他一起狂呼,关中大地一次次随着这支军队的狂呼在颤抖。
    尚让呆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场面,极度的震撼和恐惧感紧紧抓住了他的心。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个人。面前的这个人和他的这支军队将统治这片土地,将会在这个乱世掀起一场罕见的腥风血雨。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长安周围,现在到处都留下了朱温的嘶叫和他那无情的刀光。
    十一月,朱温率军以迅雷之势闪击富平(今陕西铜川东南),刚刚集结在这里的邠、夏二镇唐军遭到这支魔鬼之师的迎头痛击,损失惨重。
    郑畋精心策划的围攻长安的作战计划在朱温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之下漏洞百出,顿成笑柄。而在这场战争中,原本就不富裕的凤翔早已府库耗竭,郑畋不得不削减军饷。军饷被减,加之屡战屡败,心怀不满的部下李昌言乘机发动兵变,将郑畋驱逐。忠心耿耿的郑畋不得不连夜奔往成都与他效忠的皇帝相对而泣。至此,唐廷反攻长安的计划彻底告吹。
    在这场以长安为中心的攻防战中,朱温的表现光芒四射,无人能比,一跃成为大齐政权中最负盛名最有实力的大将。朱温的名号一时威震关中,所有唐军将领都对这个几乎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悍将头痛不已。
    这只曾经在渭水之滨如此孤独的狼,当他在关中平原上肆意狂嚎的时候,竟然让每个人都不得不为之震慑。
    在朱温的帮助下再次坐稳龙椅的黄巢自然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中和二年(公元882年)二月,朱温被任命为同州防御使,并给予他自行用兵的大权。
    有了尚方宝剑的朱温更加有恃无恐,他立即率军从丹州(今陕西宜川县一带)南下,进击同州(今陕西渭南市大荔县)。驻守同州的唐军本来就不多,听说杀人不眨眼的朱温率大军而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立时弃城而逃。朱温兵不血刃拿下同州,也算是给自己的“同州防御使”正了名。
    进入关中以来,朱温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几乎罕逢对手。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失败”这个词。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三国名将马超曾经与曹操展开惊天大战的同州,他即将面对的对手将令他终生难忘。在这里,他将遭遇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危机。
    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也正是在这里,他将与那位影响了自己一生的人不期而遇。
    5.愿得一人心
    和朱温在同州城中不期而遇的是一位女子。而这位女子的倩影,已经在朱温的内心深处埋藏了很久很久。
    占领同州的第二天,朱温照例带着一队卫士到城中巡视。刚刚易主的同州城到处是惊慌失措的老百姓和难民。他们在军士的威胁与呵斥声中不知所措地四处奔逃,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
    朱温漠然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他阴冷的眼光不屑地扫过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和正在疯狂抢掠的士兵。他的心目中从来就没有秩序这个概念。从徐州到长安,再到同州,他早已习惯与混乱为伍。对他来说,内心的狂躁与欲望,只有在混乱中才能得到发泄和释放。
    一声女人的尖叫猝然响起,接着是一群士兵得意的狂笑。
    朱温撇了撇嘴。这是他们应该得的。跟着我出生入死,现在是他们享受战利品的时候。
    “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女人的声音虽然极度惊恐,但仍然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冷艳。
    朱温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种感觉,竟让他似曾相识。
    他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个女子跳进他的眼帘,虽然满脸尘土表情憔悴,但仍年轻高贵美丽动人,鲜活熟悉的形象如同他在砀山县第一眼那样。
    一道闪电在朱温脑中轰然炸响,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时空交错般的巨大眩晕让他几乎从战马上跌落。
    蓝天,白云,懒洋洋的午后阳光洒在金黄的麦田之上。轻风拂过,麦浪翻腾,一个身影正在田野间奔跑,扭曲了这个美妙平和的乡间美景。
    年少的朱温疯狂地奔跑着,伴随着越来越浓重的喘息声,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飞溅而出。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刚刚那场激烈的斗殴中解脱出来,才能暂时平抑住那颗要怒吼着从胸腔呼啸而出的心;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发泄掉那些过剩的体力。
    银铃般的笑声从麦浪的那岸传来,穿过风声,穿过花香,也穿透了朱温焦躁的心。他蓦然停下脚步,循声看去,远处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妙龄女子。
    笑颜如花,腰似春柳,春光里的女子似乎还朝他点了点头,随后用雪白的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在花香中翩然而去。
    朱温的心头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一直纠缠着他的狂躁与焦虑在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彩霞满天。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女子的名字——张惠,他还知道,她跟他一样也是砀山县人。但跟他穷得叮当响不一样的是,张惠出身名门贵族,父亲还曾经做过宋州刺史这样的大官。
    朱温记住了这个女子,更记住了那一刻的平静。那种感觉,只有在唯一疼爱他的那个人——刘崇的老母亲怀里的时候才曾经有过。那种感觉,似乎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属于这个世界的正常完整的人。
    终于有一天,坐在东家门口的大柳树下,看着春风拂过柳枝,朱温突然仰天长叹道:“当年汉光武曾说‘娶妻当如阴丽华’,后果然娶得阴丽华为妻,相伴终生。今有砀山张氏,貌绝天下,如我朱温有功成名就的一天,定会娶她为妻,不负此生!”
    一旁的朱存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他不知道这个整天只会打打杀杀的浑小子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女子的又一声尖叫把朱温猛然拉回到现实。他突然意识到,朝思暮想的女子此刻就在自己面前,而且正面临着一群士兵的凌辱。
    “住手!放开她!”朱温唰的一声拔出佩剑,歇斯底里般怒喝道。
    所有人都呆住了,全场一片死寂。
    发现竟然是主帅发怒,惊恐万分的士兵们吓得全都跪倒在地。
    朱温并没有管那些军士,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子,再也移不开视线。这一刻,他那一向锐利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
    如此鲜活的面容,宛如昨日重现,不是她又是谁?她不就是自己想念了那么多年的张惠么?
    朱温还剑入鞘,翻身下马,疾步走上前去。
    女子轻轻抚平自己的头发,面无惧色地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这个全副武装,五大三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