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刘云慧带着苏薇回来了。
    秦凤云站在大厅里，看着她们母女进屋，脸色冷厉，眼神愤恨。
    苏薇穿很多，显然是坐小月子担心受了风寒，身体落下病根，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连脑袋都捂进去躲藏着。
    一眼看到大厅里站着的当家主母，两人心里都是一怵，连走路都小心翼翼起来。
    母女俩缓缓进了厅，刘云慧对秦凤云视而不见，搀扶着女儿准备直接走过去。
    “站住！”
    秦凤云突然发难，凶狠威严的语气把两人吓了一跳。
    刘云慧回头看向她，语调冷冷：“姐姐有何吩咐？”
    “吩咐？”
    秦凤云转过身来，双手卷在貂裘织就的暖手袋里，扬扬笑了笑：
    “我哪里敢啊！妹妹养的好女儿，连别人的夫君都敢抢，我还能吩咐你们什么？”
    回来之前，刘云慧就知道少不了这茬秋后算账，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辰九喜欢我家薇薇，男女互相爱慕，说什么抢不抢的？大小姐若真有能耐看住自己的男人，又怎么会被薇薇抢了去？”
    秦凤云原本想让她们道歉赔罪，狠狠压她们一头。
    谁知，刘云慧居然不要脸地说出这话来！
    “呵！真不愧是戏子出身，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说的冠冕堂皇！”
    秦凤云撇过头去，连看她们一眼都嫌弃，开门见山地道：
    “你狡辩也无用！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有杆秤！都是一家人，我虽是当家主母，却也不能把你们母女轰出去！”
    她转头，微微斜睨，上下白了眼苏薇，道：
    “让那贱丫头给大小姐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你们以后母女继续住在这儿。”
    “道歉？”
    一直未曾开口的苏薇抬头看向秦凤云，“凭什么要我道歉！我也是受害者！要道歉也应该是陆辰九那个混蛋！”
    “可人家陆公子说了，是你勾引人家的，是你主动爬上人家的床，送上门的。”
    秦凤云不急不缓地道。
    “他血口喷人！”
    苏薇大受刺激，瞪着眸，眼珠子都要迸出来。
    “陆辰九个王八蛋——明明是他先对我示好的！”
    苏黎闻声下楼来，走到大厅，站在秦凤云一侧，低声道：
    “妈，算了吧??”
    她听张妈说，夫人在为难二姨太跟二小姐，让她们道歉才行，想了想，终觉得没必要。
    说到底，对不起她的人是陆辰九。
    苏薇就算有错，也付出代价了。
    她不稀罕这一声道歉。
    只想着息事宁人，也省得在她伤口撒盐。
    秦凤云看向她，瞥了眼，“你来的正好，我让那贱丫头给你道歉！”
    “妈??”
    秦凤云从貂裘暖手袋里伸出一手，拽着苏黎跟自己并肩转过身来。
    “道歉吧！还想在这个家呆下去，就得给你们立点规矩！否则，你们还真以为自己不得了了！”
    秦凤云此举是有用意的。
    一直以来，刘云慧这个二房就不服她这个当家主母。
    两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了，终于被她抓到了这么大的把柄，她怎能轻易放过？！
    当然要抓住机会把她们狠狠整一顿，立下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威信！
    苏黎虽然不喜这种做法，但也拗不过母亲，只好站着。
    可苏薇却不愿意！
    “秦凤云，你欺人太甚！”
    她毕竟年轻了，沉不住气，强忍了几秒，开口就骂。
    秦凤云伸出手来拉了女儿，原本是要重新放回那貂裘暖手袋中的。
    不料，突然听苏薇点名道姓地指责她。
    当即眼眸一凛，那只手半道转了弯，朝着苏薇就是狠狠一巴掌！
    “啊——”苏薇的脸应声掉头。
    “没规矩的东西！连长辈的名讳都敢直呼！谁教你的？！”
    刘云慧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护都没来得及！
    回头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捂着脸瑟瑟发抖，她也怒了。
    “秦凤云，你别太过分！”
    “呵，又来一个！”
    秦凤云心里畅快极了，巴不得她们母女大闹！
    她俩越是闹得欢，她就越高兴！
    只有她们闹得足够厉害，她才能找到理由把她们赶出去！
    秦凤云想也不想，一巴掌又上去！
    刘云慧同样猝不及防，等脸上疼痛传来，才意识到自己也挨了巴掌。
    下一秒，她撇开女儿，丢了手里的东西便扑上去。
    然而，张妈跟佣人反应更快，她的手还没挨到秦凤云，就被几人合力拦住了。
    场面正闹得不可开交时，苏泽赶回来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像不像一家人的样子！”
    苏泽气得不轻，面红耳赤地呵斥。
    秦凤云冷哼了句：“谁跟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是一家子？苏泽！都怪你当年被这女人迷了心智！非要把她娶进门！”
    苏泽气得不行，可又无力反驳。
    他这辈子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大夫，最不喜操心家长里短的那些事。
    秦凤云骂起来，他也只能听着。
    这天闹到最后，双双挨了巴掌的母女两人，除了忍气吞声，也没人给她们做主撑腰。
    最后散场时，苏薇气不过，瞪着苏黎喊道：
    “陆辰九根本就不想娶你！他跟你订婚，只是为了利用你！”
    苏黎听得一头雾水，眼眸眯起，看向她：“什么意思？他怎么利用我？”
    “你去问他！哼！别以为你们斗赢了！说不定你早就被陆辰九利用的彻底！还一无所知！”
    苏黎僵在原地，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很多事。
    不知为何，她莫名其妙地想到那几个恐怖的夜晚。
    想到，那个根本不像是陆辰九的男人！
    她惊到浑身寒凉，退后了步，跌坐在椅子上。
    秦凤云看向她，关心地问：“黎儿，怎么了？”
    苏黎脑子里很乱，一想起那几个夜晚，浑身便战栗起来。
    “没事??没什么——”
    秦凤云安慰道：“你别信苏薇的话！她就是故意让你不好过！”
    苏黎没说话，但却相信，苏薇的话不是意气之词。
    她可能??真的被陆辰九利用了。
    ***
    大闹之后，一连几天，家里都死气沉沉，连佣人说话走路都小心翼翼。
    每日里，陆辰九依然会来，但都被堵在门外。
    他死活不同意退婚，求苏黎再给一次机会。
    而苏黎虽然怀疑他订婚的动机，可一想着要跟这么恶心的男人见面，心里就排斥。
    宁愿怀着那些未解的疑惑，也不愿见他一面。
    在家里困了一个礼拜，她实在烦闷。
    无奈之下，只好给宁雪迎打了电话，让她过来接她出门透透气。
    宁雪迎在电话里只听说她要退婚，具体的还不了解，驱车过来后，才听苏黎说了整件事。
    顿时气炸！
    “陆辰九居然是这种货色！”
    她听完，一把拔了腰间的配枪，怒气冲冲：“这种王八羔子就应该一枪阉了他！”
    苏黎知道她的脾气，连忙一把拉了住。
    “你别闹了！出人命怎么办！”
    “你还心疼他？”
    “当然没有！我只是不敢相信他居然是这种人！”
    想到那天他下跪苦苦祈求自己的样子，苏黎心里若说一点都不痛，也不可能。
    但她心里有了膈应，即便不退婚，以后两人相处也回不到以前的甜蜜了。
    “真是想想就替你委屈！”
    宁雪迎恨得咬牙切齿，把枪恨恨地揣了回去。
    “那你们现在退婚了吗？！”
    “他不肯，每天还来死缠烂打，只是我妈不许他进门。我怕出来又被他堵住，便给你打了电话。”
    宁雪迎看她一眼，仗义地道：“放心，他要是敢来纠缠你，我喂他吃枪子！”
    苏黎这些天闷在家里，整个人郁闷的都要疯了。
    现在终于出门来，哪怕天气寒冷，也觉得心里舒畅。
    再加上，跟好友诉说了这些事，她心里越发亮堂起来。
    “其实，陆辰九背叛了你挺好的。”
    两人走了会儿，宁雪迎突然莫名地吐出一句。
    苏黎看向她，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傻啊！”宁雪迎瞪眼看着她，“天底下又不是他一个男人！你忘了还有谁对你有意？”
    苏黎一愣，看向她，停住脚步。
    很快，明白了好友话里的意思。
    宁雪迎见她懂了，立刻又道：“你别告诉我说，你去前线那几天没跟陆少帅在一起！”
    苏黎红了脸，无法回答。
    回来这些日子后，她除了第一晚想到陆宴北，接下来几天被陆辰九的事情烦着，再也没想起那人。
    现在被好友一提醒，她顿时又记起那人。
    “雪迎，你有前线的消息吗？”
    宁雪迎笑得暧昧，“你就直接问，我有没有陆少帅的消息呗??”
    “雪迎——”
    “好啦！不逗你了！你还真是问得巧！”
    苏黎眉眼一亮，只不过，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竟那么期盼着听到陆宴北的消息。
    “昨晚，我哥打电话回来，关心我妈的身体，顺便聊了下前线的情况。一个星期前，我哥率领一支队伍跟陆宴北汇合了，一起向西攻去，据说一路势如破竹！”
    苏黎脸上露了点笑出来，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听说，这场仗打完了就要休兵了，到了腊月，天寒地冻的，军备物资不够，继续打下去损耗太大。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仗要打也得等到过年后再说吧。”
    苏黎点点头，明白这部署。
    今年天冷的早，本来行军打仗就伤亡惨重，若是军需跟不上，战士们冻都要冻死了，还怎么冲锋陷阵。
    肯定是双方都要鸣金收兵的。
    “所以??陆少帅很快就要回来啦！你高不高兴？”
    苏黎瞥她一眼，“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要回来，自然是督军府的人高兴，关我什么事。”
    “你不希望他回来？”宁雪迎好奇问道。
    苏黎淡淡笑了笑，“我算什么??”
    嘴上这般说着，可不知为何，她心里竟也盼着那人回来。
    一个多周了，他胸前的伤，应该好了吧。
    也有可能，这些日子没有好好休养，反反复复发炎裂开，没好也说不定。
    天气不错，又难得出来，苏黎跟宁雪迎在外面逛到日暮黄昏才打道回府。
    刚到家门口，张妈迎出来，急声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督军府的人等了好一会儿了！”
    督军府？
    苏黎吃了一惊，心跳漏掉一拍。
    不会这么凑巧吧！
    宁雪迎刚说陆宴北快回来了，他就已经回来了？
    怀着忐忑和紧张，她进了屋，刚踏进前厅，一身戎装的魏副官走上前来。
    “苏医生，你总算回来了！赶紧跟我走一趟吧！”
    苏泽跟秦凤云招待着魏寻，早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战战兢兢，蛮不自在。
    见女儿回来，两人立刻叮嘱：“黎儿，你赶紧跟这位副官走一趟，医药箱都准备好了。”
    说着，家丁立刻把医药箱递上来。
    苏泽接过，亲自递给女儿，“快去吧！别耽误了大事！”
    苏黎觉得很奇怪。
    父亲早就知道她去督军府给督军夫人看病是个幌子，实际上，是去给陆宴北治疗了。
    可现在，为什么父亲还这么支持起来？
    心里怀着疑惑，可她没机会询问，看了魏寻一眼，便跟着他匆匆出门了。
    秦凤云目送着女儿离开，欣慰地道：“看来，督军夫人很信任黎儿的医术啊！”
    “是啊??”苏泽附和着，转身走回坐下时，却冷不丁地道了句，“黎儿跟辰九的婚事，还是退了吧。”
    秦凤云忽地转身，看向他，眸光不解。
    “你不是一直不赞成退婚吗？说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只要他不跟苏薇来往了，这件事可以原谅，怎么突然又——”
    苏泽端起热茶，不徐不疾地揭开茶盖，刮了刮上面漂着的茶叶，缓缓地道：
    “以黎儿的条件，不愁以后找不到好人家，的确没必要委屈了自己。”
    秦凤云一屁股坐下，却恨恨地道：“怕是好人家不容易了，搞不好??黎儿这辈子都被那混蛋毁了。”
    苏泽之前压着不赞成退婚，的确是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希望再给陆辰九一次机会。
    而现在，见陆宴北的副官又来家中请大女儿去看病，他突然又觉得，或许——
    大女儿另有出路。
    陆辰九虽说跟督军府也有亲戚关系，可他知道，那都是八竿子的关系，没什么分量。
    可陆宴北是何许人也？
    江城众所周知，陆宴北以后是要接替督军的！
    那他以后就是江城的天！
    江城的天王老子！
    大女儿若能跟了陆宴北，哪怕是做个姨太太，也好过跟着陆辰九当正妻。
    所以这样一想，苏泽便改变主意了。
    甚至，觉得陆辰九这是给苏家做了好事！
    而秦凤云闷闷不乐，却担心着另外的。
    她一直以为，女儿是跟陆辰九有过夫妻之实了。
    退了婚，虽然这口气解了，可女儿以后再想出嫁可就难了。
    即便婚前人家不知，嫁了出去，可洞房花烛夜之后肯定会露馅。
    万一第二天就被婆家赶回来了，那这辈子都没脸面再出门了。
    所以，秦凤云心里苦不堪言，为女儿的未来忧虑，连带着又把陆辰九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黎上了车，一颗心便高高悬起。
    魏寻开车，副驾没有人，她一个人坐在后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魏副官，少帅??回来了？”
    “嗯。”魏寻语调轻松，道，“今天下午回来的，消息封锁，外界不知。”
    “哦??”苏黎应了句，又问，“前线战事停了？”
    “停了??天寒地冻的，继续打下去双方损耗都很大，估计得等到年后再说。”
    苏黎又点点头，心想跟雪迎给她的消息一样。
    她想问问陆宴北的伤势，但话到嘴边又停住没问。
    想着反正等会儿就要见到那人了，还是不问了，省得让人误会。
    车子停在别院外面。
    魏寻帮她拉开车门，笑了笑，“少帅在阁楼，苏医生自己进去吧。”
    苏黎对他客气地点了点头，提着医药箱，进了别院。
    来过几次，她已经能轻车熟路地找到陆宴北住的阁楼了。
    一踏进小院，她一颗心便情不自禁地提起，好像全部神经都竖起了防备。
    然而，防备着什么呢？
    她又不知。
    上楼时，她心跳不由得加快，脑海里竟想象着跟他见面的画面。
    她是应该客客气气地，还是冷漠排斥地，亦或是高兴激动地？
    理不清，脑海里想象了太多种样子，理不清。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踏进这人的领地，入眼的画面竟是这般——
    宽敞的房间里，亮着灯。
    晕黄的光线下，男人仰靠在一个大木桶里，正闭着眼睛泡澡。
    苏黎一愣，视线僵了住。
    这个角度看去，他的脸只剩侧面。
    灯光下，那张脸较之半月前明显瘦削了些，皮肤也黝黑了些。
    那眉宇，依然浓重飞扬。
    那鼻梁，依然挺拔高立
    那薄唇，依然冷漠紧抿。
    即便泡着澡，闭目休憩，他的脸色看起来也带着一层冰冷威严的倨傲，让人不敢靠近。
    他的手臂搭在木桶两侧，修长有力，肌肉线条结实匀称。
    苏黎愣住，被眼前的画面弄到呼吸都停止了，不知所措。
    “来了??”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他冷沉的语调。
    苏黎一怔，眼眸轻眨，重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