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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在火车头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并不难。
    对其他人来说,难的是永远。
    而对于敖和付荷来说,难的是迫在眉睫的已知和未知。已知的是介意,他介意她腹中的孩子。说不介意,是没办法的办法,是权宜之计,是赌一把。
    未知的是这一把一旦赌输了,没人知道那不堪的终点在哪里。
    付荷就势拍了拍于敖的肩头,有一种“节哀”的意味。
    然后,她给他打气:“四少爷你快放眼看看吧!这会儿有多少双眼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你饶了你自己,也是饶了我。”
    于敖话锋一转:“我和你说过,我家是做宝石生意的,我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不巧,我们兄妹几人都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父母答应给我们每人三年的时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如果能小有作为,他们便不再干涉,反之,那不如为这个家尽一份力。我大哥是第一个失败的,二哥大限将至,三哥的经纪公司也是凶多吉少,我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只有小妹还在无忧无虑地读书。”
    付荷摸不着头脑:“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多知道些我的事,你以后也好多想想我。”
    “好。”付荷好脾气,“我会不定期关注嘿摄汇的存亡。”
    一支舞跳完,于敖放开了付荷。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放开”。
    他脱掉上衣和鞋子,穿着工装裤,跃入了游泳池,仿佛一块鲜美的肉被丢入鳄鱼池中,那些鳄鱼……不,是那些女人蜂拥而上。
    如果难度系数的最高值是十,那于敖和付荷的“道别”大概在四五左右。二人远远谈不上爱,只是各有各的遗憾罢了。
    付荷找到郑香宜时,郑香宜正被周综维堵在墙角里。
    周综维这两年左右逢源,果然是哪哪都有他的份了。
    他对郑香宜的真心是如假包换,分手后,郑香宜的丰腴有增无减,他倒是瘦了两圈。这会儿他正将郑香宜堵在墙角里,像个莽撞之徒,要用亲热的方式诉一诉相思之苦。郑香宜走心,不从,随时会喊非礼。
    周综维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郑香宜丢了他的人,只好溜之大吉。
    对,即便今天的郑香宜人靠衣装了,在周综维眼里也还是“丢人”。
    郑香宜端着个餐盘。她谨记了付荷的二不准,一没吧唧嘴,二没包圆儿,但几十种山珍海味,她这个来一点儿,那个来一点儿,餐盘中还是堆了一座小山。
    付荷看她争气地击退了周综维,又不争气地要潸然泪下,便要上前。
    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那是于家的二少爷,也就是于敖的二哥,于泽。
    他抢先一步来到郑香宜面前,接过她的餐盘,再一握她的手腕:“嘿,找你半天了!”
    付荷的脑细胞快要不够用了。周综维和程韵伊,程韵伊和于泽,这再加上于泽和郑香宜?这四个人是要凑一桌麻将吗?
    此后,于泽带郑香宜去玩儿了飞镖。
    他是职业选手,在这一点也不职业的场合随心所欲,游刃有余,蒙上眼睛也百发百中。他也算是个焦点人物,却“独宠”郑香宜一个,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发力的要领,甚至亲手蒙上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说:“感觉,凭感觉就好。”
    那一支飞镖,郑香宜“蒙”了个十环。
    她欢呼着蹦蹦跳跳,一落地地动山摇似的。
    除了付荷,周综维也在远观。
    他铁青着脸,但到底也没有上前,说这胖女人是我的女人!
    四处都没有程韵伊的倩影,她今天缺席了。
    这要真是一桌麻将,那就是三缺一了。
    付荷从于泽身边带走郑香宜时,郑香宜还意犹未尽。付荷只好一盆冷水泼下去:“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于敖的二哥,于泽。”
    “你们今天才认识,没错吧?”
    “没错啊。”
    “那你知道他认识程韵伊吗?搞不好也认识周综维。所以我用我的项上人头担保,他和你的‘才认识’绝对是居心叵测。”
    郑香宜像撒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
    付荷和郑香宜乘坐出租车离开。
    郑香宜气不顺,一个接一个地打嗝:“表姐,该见的和不该见的世面我都见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付荷一声叹息:“凉拌,咱俩一块儿凉拌。”
    没办法,谁也斗不过。
    第二天一早,付荷在火车站偶遇了史棣文。
    当真是偶遇。
    据史棣文说,昨晚他有事,所以也回了北京。付荷随口问什么事,他反问她你真想知道?她说不想。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毕竟,付荷知道史棣文不会说真话,史棣文也知道就算他说真话,付荷也未必当真。
    那他又何必说其实他没事,其实他就是知道她回了北京,他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便毫无意义地跑了这一趟。
    但既然这会儿偶遇了,或许也不算毫无意义?
    二人对暗号似的对了火车票,同一班次,君在火车头,她在火车尾。
    候车区有零星的空座,二人谁也没坐,肩并肩站在个僻静的角落,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没有目光的交汇。
    冷不丁地,史棣文对付荷掏心掏肺:“付荷,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付荷对答如流:“彼此彼此。”
    大概是占了天时和地利,这时间和地点的随机性都让人毫无防备,话反倒好说了。
    史棣文:“我们能不能回到过去?”
    付荷:“不能,只能往前看。”
    史棣文:“怎么个往前看?”
    何荷:“你要和我交往看看吗?我是说,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这是二人有史以来最沉甸甸的对话,却是以一种最轻飘飘的方式说了出来。
    广播既及时又不识趣地嚷嚷开来,检票了。
    付荷和史棣文排在队尾,一转眼,身后便又涌上来黑压压的人群。史棣文揽住付荷的肩,将她护在身侧。他接上刚刚的话题:“你知道的,我不结婚。”
    “那你的感情有什么价值?”
    “我从来不知道你把感情的价值……和婚姻挂钩。”
    付荷轻笑:“你不知道就对了。”
    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过了检票口,二人面临分道扬镳,一个去车头,另一个去车尾。
    付荷一声叹息:“蚊子啊,你觉不觉得我们每次的对话都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
    史棣文脱口而出:“那你倒是捅破了给我看看。”
    上车的人潮被站在交通要地的二人阻住,留下不满的啧啧声。
    付荷旁若无人:“那我就不怕你笑话了。其实我和大多数女人一样,想要一个家,想嫁给爱情,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可我爸重男轻女,所以我的爱情不能是我嫁给他,只能是他嫁给我,而我们的孩子要姓付,延续我们付家的香火。”
    一,二,三。
    三秒钟后,史棣文忍俊不禁:“付荷,我拜托你编故事也要编得符合时代潮流。重男轻女?香火?香火这个词都快被字典淘汰了好不好?”
    付荷微微一笑:“那小三这个词呢?我妈是个小三,最初是因为自己的爱情破坏了别人的家庭,等有了自己的家庭,又被我爸洗了脑,如今我是翅膀硬了,但她离开我爸会活不了。而我又不想离开我妈,不想没有家。”
    “所以你怀了我的……”
    “不是你的。”
    “好,所以你怀了某一个男人的孩子,用孩子逼他入赘?”
    “我没有逼谁,入赘那一步跳过,我只要一个姓付的孩子就好。”
    至此,付荷算是和盘托出了。
    史棣文一下笑,一下不笑地:“哈,哈哈!真能编啊你。”
    付荷无所谓史棣文信或者不信,反正她和他之间一向真亦假来假亦真,反正她和他的交集快要到头了。她反问他:“那你呢?不婚总该有个不婚的理由。”
    史棣文定定地盯了付荷一会儿,郑重其事:“其实我不是出身小富之家,我爸不从商,我妈也不执教。他们都是乡下人,家里真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我不是优生优育,是头悬梁锥刺股,用知识改变命运的。而我不是不婚,是已婚。我在老家娶妻了,知识是靠我一己之力,但如果没有我媳妇儿砸锅卖铁供我读书,养我父母,我改变不了命运。”
    “老家?媳妇儿?”
    “怎么样,够不够接地气?要知道过去我的字典里可都是父亲大人和我妈咪之类的用词。”
    显然,史棣文的“故事”比付荷的更上层楼。
    付荷一动不动,屏息凝神。
    接着,史棣文噗嗤一笑:“你该不会当真了吧?come on,我可是史棣文啊,我可是中西通吃的steven啊!”
    “无聊。”付荷慢悠悠地翻了个白眼。
    二人分头上了车。
    但不等发车,车头的史棣文便来找车尾的付荷了。
    当时,付荷正要致电她的客户陶女士。
    就在不久前,陶女士“怀疑”史棣文是她的老乡,名叫史弟,是个苦出身。那时候的付荷一笑而过,无意于一探究竟,什么老不老乡,改不改名,忘不忘本都是他的自由。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史棣文的“故事”和史弟这个主人公对上了号,那么……已婚?
    付荷无法接受她怀了一个已婚男人的孩子,无法接受大壮的起跑线一退再退,再退……便是悬崖峭壁。总之,她正要找陶女士刨根问底。
    付荷坐在三人一排的中间,史棣文拿着他的车票问过道的壮汉:“这位帅哥,能不能行个方便?”
    漫漫车厢路令壮汉望而却步,对史棣文连连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