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七八点光景,四五十人的山贼突然从谷中冲出,而且一个个手持硬弓、行为彪悍,在场众人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
张雷伸手把殷离拉在身后,朝最近的掩体——那辆马车缓缓挪了过去。
押镖的镖头立时吩咐手下将镖车首尾相连,围城一个环形防卫圈。
这才站出来朗声道:“合字上的朋友,我乃振武镖局的镖头杨天亮,也不是头一次路过,请您行个方便!”
说着,就从马上拿下一个包袱,用力扔了过去。
走镖中难免会遇到新冒出来的山贼响马,不想惹事自然少不了孝敬。
没想到领头的光头壮汉竟然连瞧都没瞧,大手一挥,手下的山匪登时松弦,一阵箭雨顿时呼啸着朝镖队射来……
不知何时,小黑子也凑了过来,张雷见箭雨突至,喊了声“小心”,就把她和殷离同时压在地上。
可怜那位镖头,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的武功,就被几支箭先后射中,顿时倒仆于地,惨叫连连。
见这些家伙一个个训练有素\进退有据,张雷不由得眼瞳微缩,这些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山匪。
袭击来得太过突然,镖行那些伙计立时有几个先后中箭,三辆马车上的六名护卫却个个把刀剑挥舞得风雨不透,竟然没有一人受伤。
一记下马威过后,光头大汉这才转回身对这三辆马车说道:“你们可是陆家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六名护卫立刻持刀挡在车前,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光头壮汉见此情景,大嘴一咧,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再次大手一挥。
一位站在车前的护卫顿时大喊,“撤,我们殿后!”
最后一辆马车里瞬间蹿出一道身影,没等张雷三人反应过来,就先后把他们扔到车上,在暗夜中打马疾驰而去……
赶车之人臂力超强,把三人扔上车后,立刻驾车逃离。
那帮山匪竟然不理那二十几箱嫁妆,调转马头就追了上来。
等张雷反应过来,耳边已经是冷风嗖嗖,这黑灯瞎火的,他还真不敢随便跳车。
“放手!”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小黑子正在他怀里奋力挣扎。
张雷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抓着人家胸口,怪不得绵绵软软,手感如此爽滑。
于是他赶紧松手,“对不住,刚才情况紧急。”
殷离这小丫头却安之若素,除了在他怀里待着不动,还奇怪地望着小黑子,好半天才“咦”了一声,“小黑子,你怎么扎了耳洞?”
“天……天生的。”
小黑子粗声哑气说了一句,就钻进了车厢之中。
张雷再向那马夫望去,只见这家伙身高体胖,坐在车前简直像一尊佛塔。
而且这家伙驭术高超,两匹驽马愣是被他驾出了战马的速度,片刻功夫就把身后的追兵甩得不见踪影。
一番疾驰后终于上了官道,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没事吧!”黑铁塔瓮声瓮气说道。
“我没事,六哥,谢谢你!”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张雷这才发觉,车厢里竟然还有一位姑娘。
所谓官道,其实就是一条相对平坦的土路,一旦上了官道,前后十里均有驿站相隔。
元朝为了加强自己的集权统治,对全国的驿站都进行了维护扩充。
驿站既然是官府所设,里面都有一定的兵马驻守,这些山匪盗贼自然会敬而远之。
可惜这一路疾驰伤了马力,驽马怎么能和战马相比,两匹马又走了两里多地,其中一匹顿时倒毙于路边。
黑铁塔立时又把鞍鞯重新整肃一遍,这才朝张雷施礼道:“黑塔谢过小兄弟救命之恩,只是一匹马终究体能有限,载不得这许多人!”
张雷顿时会意,“嗯,没事,我们这就走。”说着就抱着殷离一跃而下。
看得出来,这帮人是冲着马车来的,那师父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于是俩人跟小黑子道别之后,转身往回走,虽然黑灯瞎火,好在张雷手里有手电,总算找到先前的路口。
可他们刚要拐入岔道,就听身后蹄声乱飞,有人来了……
二人赶紧躲在暗处,等近了才看清,原来是那辆马车去而复返。
就在这时,道路前方也传来呼喝声声,而且人数众多,追兵到了!
黑铁塔在马车上高高站起,神色慌张,张雷侧耳倾听,发觉他们身后还来了不少人马。
于是他赶紧闪出身形,信手一招,张口喊道:“躲!”
马车上插了火把,黑铁塔看清是张雷后,立时让小黑子和车上的女人下车,自己顺手把车辕抽了下来。
这根车辕大约三米长短,被他端在手里,却像一把长枪大戟,周遭顿时肃杀一片……
黑铁塔把车辕放在一旁,然后单膝跪地,朝张雷拱手道:“少侠,我看得出你是身负武功之人,危难时刻,还请你救救我家小姐。
杜黑塔来生结草衔环,也必报此大恩!”
之后他又回身对二人说道:“小姐,保重!”
说完,就拎了车辕站在道路中央,冷冷逼视前方。
那个年轻女人早已泣不成声,小黑子也哀哀叫了一声“六哥”,杜黑塔却只有一句,“走!”
不用说,在几十个弓马娴熟、武艺高强的敌人面前,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肯定活不成,他是要用自己的死来迟滞敌人,为家主抢出一线生机。
于是张雷一手拉了一个,朝树林中疾速奔行。
开始俩人还屡有抗拒,惦念着杜黑塔的安危不肯立时离去,张雷一急,不由得低叱道:“你们两个傻瓜,他是用自己的死替你们争取时间,这都看不出来?
再不走,他就白死了!”
殷离没有张雷的力气,不能拖拉他们前行,就只好默默殿后。
初时四人还能听到身后响起激烈的打斗声,之后声音渐渐零落。
直到跑出三百米之后,一声粗豪的戾啸声传来,饱含不甘愤懑之意,之后戛然而止……
女人和小黑子身子微微一顿,然后以手拭泪,又紧跟上来。
靠近路边的林中树木稀疏,越往里走,树木枝杈纵横、灌木疯长,不过片刻就连钻的地方也没了。
那声厉啸声过后,林外开始有呵斥声传来,“钻林子,别让他们跑了!”
“两人一组,互相照应,找到人后立刻发信!”
张雷已经用殷离递来的短刀砍出一段路径,听到这些话,心中疑惑更甚。
这些人组织严密、分工明细,哪里是什么山匪,寻常部队都达不到这种级别!
小黑子也有所察觉,于是压着嗓子说道:“他们不是山匪!”
张雷回头望去,她才轻声说道,“是,田家的卫队!”
殷离顿时惊呼出声,“你们家小姐不是田家的媳妇吗,这是怎么回事?”
张雷随手砍断一枝藤条,然后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家族杀妻害子的都有,媳妇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又宠溺地揉揉殷离的小脑袋,“别以为那些高门大户有多好,里面的脏事多着呢?
知道他们为什么都爱养牡丹吗?”
其他二女虽然恼他影射自己,但还是被这个问题所吸引,因为自家就有一个牡丹园子。
见三个女孩都屏息凝神,张雷才拿腔作调说道:“因为……那种花是吃人的,花下面埋的死人越多,那花就越是国色天香!”
三女顿时捂嘴后发出沉闷的叫声,然后纷纷靠拢过来,显见被吓得够呛,张雷也苦中作乐,好好笑了一回。
大家不知他是有意捉弄还是事实如此,此时深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还时不时有声声诡异的鸟叫传来,顿时让三人毛骨悚然,忙不迭跟在张雷身后,再也不敢远离!
虽然三人已跑出一里多地,可一旦遭遇深山老林,片刻功夫也只开出几十米路径。
眼见身后追兵将至,张雷手中的短刀顿时上下翻飞,也不管前方道路如何,只顾着一个劲儿往前钻去。
如此一来,四人狼奔豸突一路疾行,竟然渐渐把追兵甩在了身后。
张雷虽然气力强盛堪称变态,可这一场下来,也累得浑身冒汗,回头见三个女孩就像鹌鹑一样紧紧跟在身后,不由得苦笑连连。
他确信自己就是个事精,这指定没错,因为不管去哪儿都是麻烦不断。
只是不知道师父师姐怎么样了?
师父武功高绝,师姐又智计百出,应该不会有事,只要逃过这次追捕,自己就想办法回去与他们汇合。
耳听得追兵渐远,三女也松了口气,小黑子搀着那少女,难得的咧嘴笑笑,殷离也轻笑出声。
可就在此时,张雷却突然提了提鼻子,顿时大叫一声,“不好,这帮狗娘养的放火!”
果然,不过十几息光景,一阵阵呛人的浓烟,就从丛林四周逐渐逼了过来。
远处响起了呼喝声,“西风……放火,烧死……明天收尸!”
眼看大火蔓延而至,张雷也顾不上其他,以手护住头脸,拉了殷离就朝树林中撞了过去。
他本就身体壮实,再加上后来勤练大九天手锻造身体,现在不能说刀枪不入,却比常人强了许多。
如今一旦舍命奔逃,眼前的枝杈藤条顿时被他一一撞断。
如此奔逃十几分钟,才终于逃出火圈,可正当他们要刚要喘息的档口,前方一处高坡上突然有人高喊,“他们在这里!”
张雷擦擦被熏得流泪不止的眼睛,大概辨认方位,然后朝西边一指,“跑,我去收拾这家伙!”
此时,月上高天,把林中照得清清楚楚。
高坡上只有一人,应该是提前穿插迂回到了坡顶,只有把这家伙干掉,大家才能暂时安全。
站在高处的家伙,眼看张雷直奔自己而来,顿时取下弓箭,抬手就是三发连珠箭。
箭发连珠,要在军队之中,怎么也得给个百夫长当当,可在山匪之中却只是个斥候角色,可见这支队伍有多么强悍。
硬弓利箭,疏忽而发,急如迅雷……
张雷奔行途中,愣是使了梯云纵这样的高深轻功,硬生生临时转向,这才躲过对方致命一击。
可他这里刚刚躲过,立时又有三支箭激射而来,幸好老林中全是积存的腐败的落叶,张雷一个踩空,这才险而又险地再次躲开。
二人之间相距不过百米,他这一路搏命奔行,已经把距离缩小到三十多米。
张雷此时已到了高坡之下,那人失了射击角度倒也干脆,顿时扔了个弓箭,挥手抽出马刀,然后沿坡直下。
没等张雷站稳,他整个身子就高高拔起,双手握定马刀,然后借着冲势直劈而下……
如此气势,直逼张雷一剑斩五的形态,即便是强悍如他,也不敢硬接硬架。
只好咬牙滚出老远,可人还没站稳,马刀又至……
张雷再次于瞬间缩梗藏头,然后猛地一撞,把对方掀翻在地。
可这家伙却在倒地之前,伸出左脚勾住了他的右腿,张雷也紧跟着跌倒。
此人竟然精通摔跤!
倒地之后,那人立时弃了马刀,想要跟张雷角力,却不知正好中了对方下怀。
这家伙腰背一挺,刚把张雷压在身下,就被他瞬间用两臂环锁头颅,死死压在胸前,正是一记“断头锁”。
断头锁是自由搏击中常用的技法,一旦被锁,基本无解。
再加上张雷本就力量惊人,那人不过片刻整张脸就呈现出紫青的颜色,眼睛暴突,神情凶吝,口中涎液不断。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嘣嘣直跳,挣扎几次却始终无法挣脱,于是瞳孔微缩,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生机,可还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石抹……玉律!”
四字出口,就再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张雷听到多人走动的声响,这才忽然惊觉,眼前这家伙早死多时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把这家伙的背囊扛在肩上,这才朝殷离他们消失的地方跑去。
身后追兵将至,眼前又无路可走,张雷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梦境之中,而是还是一个无休无止的噩梦!
走了片刻,肩头有阵阵刺痛传来,张雷才发现在刚才的争斗中,被那家伙用短刀划了一下。
他本来不以为意,可伤口却越来越疼,直到最后他不得不停下来查看,这才发觉,伤口流出的血竟然紫黑色的。
刀上有毒!
来不及处理伤口,等发现不对时,他已经半身处于麻痹状态,只好抖抖索索掏出一粒九花玉露丸塞进嘴里。
而此次,嘴都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只好用左手推着下巴把药丸咬碎,这才在不甘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