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叶峥心中惊疑，这女老师被砸成这样显然是活不成了，那呻吟声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不是这里，而是在别的位置？他向着旁边的砖石缝隙中看，却没看到什么有动静的身躯，只隐约看到在一侧的钢筋混凝土柱下面压着一位身子已经被砸扁的孩子。这个楼道的位置已经差不多被他们清理干净，再往下，再往左右，也已经没有什么生命迹象了。若是想要再深层次挖掘，也已经不是他们几个不靠机械而能做到的了。
    “婷婷！”
    就在叶峥惊疑的时候，中年保安却是一声满含伤悲的低吼，冲过去，伸手去将女老师身上的水泥碎块搬开。
    叶峥赶紧一边帮忙，心中这才明白，原来这位中年保安不顾受伤拼命救人，就是为了救这个叫婷婷的女老师。看年龄，她应该是他的女儿吧！
    叶峥没心思猜，也顾不上劝慰中年保安的伤悲。地震来了，眼泪和悲痛遍地都是。除了自己的亲人，没有人有力气在其他人那里多掉眼泪。伤心了会流泪，但面对如此的悲痛，叶峥只感觉到撕心裂肺的愤怒和无奈。
    他愤怒，为什么这样一场毁灭性的地震会发生在这里？为什么老天非要不放过这一个个娇艳如花的小生命？为什么不放过一个大好年华的女老师？
    他无奈，深深的无奈，面对浩然天灾，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力气去做太多的事情。他无法拯救这些已经逝去的生命，他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拼命地多抢救一人，努力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一些生命。而在通讯恢复之前，他甚至不能呼叫援助！
    愤怒和无奈，没有眼泪，看着年轻女老师的身躯和中年保安满脸的泪水，听着中年保安一声声压抑嘶吼一般的呼唤婷婷，叶峥能体会到这种穿透心扉的痛楚。但只能深吸一口气将那份难受和眼泪一起压制下去。
    可是他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眼泪却豁然忍不住流了出来。
    就在中年保安一边哭着一边将女老师抱起来的时候，众人赫然发现，就在女老师的身子下面，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完完全全被这位叫婷婷的老师的身子压住，所以刚才他们都没有看到。
    看着闭着眼睛发出下意识痛苦呻吟的小女孩，叶峥明白了刚才的声音来源。
    于是他的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幕。
    地震来了，她和几位老师一起招呼同学们赶紧撤离逃离，然后她担心恐慌的撤离会造成拥堵和践踏，就站在楼梯上的中间平台上指挥学生们，好让他们有秩序的撤离。
    但是上天就是这么无情，学生们还未完全撤离，教学楼就摇摇欲坠后要倒塌了。
    在那一瞬间，她来不及逃离，来不及做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选择了一个动作。
    将身边的这个小女孩扯到地上，然后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趴在了小女孩的身上，完全掩盖住了小女孩的身躯。
    混凝土块落下来，楼梯板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在一瞬间失去了年轻如花的生命。
    她用她的身躯，撑起了小女孩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用她的生命，拯救了小女孩的生命。
    她用她的身体护住了希望。
    她用她的双手捧起了太阳。
    她用她单薄的后背，扛起了民族的脊梁。
    地震了，天塌了，她就用自己的身躯撑起一片天空。
    对于老师这个群体，很多人存在质疑，怀疑他们的教学水平、育人师德，也的确有不少的教师做着一些令人唾弃的事情，面对灾难，也有老师选择弃学生不顾而逃开，但更多的老师选择了坚守，选择了忘记自己的安全去拯救更多的孩子们的生命。或许他们平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也不见得就是一位受人爱戴尊敬、有丰硕教学成果的优秀教师，他们非常非常普通，有一些甚至还不是正式拿到证件的老师，只能算是临时工……
    他们非常普通，他们的身份说起来崇高实则很卑微，他们只不过是这个社会上艰难生存的一份子。但在此时此刻，他们的形象，光辉万丈！
    “其实，我更想你们继续卑微着……活着……”叶峥低声轻轻说着，走上前拍了拍中年保安的肩，没说什么，然后将地上躺着呻吟的小女孩抱起来，送往看护受伤学生的几位老师那里。这位年轻女老师用自己的生命护住了这条生命，他们就不能让她的付出白白牺牲。
    将小女孩放在那里，叶峥稍微歇了一下喘口气，从萧琪的手里接过来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感觉着水流从喉管里流入腹中的清凉感，叶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说道：“活着真好！”
    “嗯。”萧琪点点头，目光转向了西方，喃喃道：“原来，这座城市的红枫和夕阳晚霞，美得那么刺眼，那么令人心痛。”
    叶峥顺着萧琪的目光看过去。
    夕阳渐渐滑落，西边的山头上，鲜艳的晚霞和红枫通红一片，像是一团团炽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像是从上天倾洒而落的一片片鲜血，将一座座山峰染成了夺目刺眼的红。
    很美丽，很壮观。
    红红的光芒落在世间，落在残垣断壁间和呻吟哭泣的人们身上，像是上苍赐予的罪恶化作无人能抵抗的火焰，要将人世间点燃。
    “如果没有这一切，这该是多么美的景色……”萧琪轻声叹息。
    看着这红彤彤的夕阳晚霞，叶峥的心中涌出一阵难过的苦楚，嘴唇动了动，轻声哼唱着：“天要黑了吗，要告别了吗，能不能多留一下，别管那晚霞，有谁来教我，忘记你的方法，你的笑啊，和你的泪啊，还有血红的晚霞……”
    早开的晚霞。
    晚霞很美，只是来得太早太早。
    晚霞很美，只是来得太伤太伤。
    这些年轻的生命，这些几个小时前还安然无恙的生命，还来不及说一声告别，就随着夕阳晚霞而去。
    好一场壮丽的哀歌！
    萧琪稍稍诧异了一下，也没在意叶峥张口就唱出了一首陌生的曲子，只是看着叶峥伤心的神情和目光，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挽住了叶峥的胳膊，紧靠着叶峥，静静地注视着夕阳。
    这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很安心。
    如果不是周围的这些，如果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她轻轻地挽着他的胳膊，站在某处静静地看着夕阳，或是听他轻声哼一首好听的曲子……
    多好。
    秋天的风吹拂在萧琪的脸上，微凉。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没有周围的这些，那个挽着叶峥手臂的姑娘，也不会是她。
    叮咚咚……
    叮咚咚……
    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叶峥一愣，手机的短信提示音！
    通信恢复了！
    他赶紧去掏手机，这才注意到萧琪不知何时挽住了他的手臂，而他竟然没有察觉。
    萧琪的依旧挽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怎么，用另外一只手拿出手机，打开了手机。
    萧琪的手机也响起来，她也拿出手机看。
    与此同时，整个广场上响起了数道手机铃声，众人顿时明白通信恢复了，纷纷拿出手机翻看信息或者慌慌张张赶紧打电话。
    叶峥打开手机，看到一堆短信，其中仅仅是通信公司发来的提醒有人拨打过电话的短信就有数十条，叶峥大致看了看，有姐姐的，有林雨嘉的，有苏沫沫的，有周柯的，有崔年宋翰林他们的……
    然后他看短信，也有很多人的。
    姐姐：“老弟你怎么样了？收到短信后速速给我回复！我马上去庐川！”
    姐姐：“叶峥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跟着我滚回燕京！”
    嘉嘉：“庐川地震了？叶峥你在哪？电话怎么打不通？”
    嘉嘉：“叶峥你怎么样？你快点回短信！”
    嘉嘉：“我和姐姐一起去庐川，你一定要没事啊！”
    嘉嘉：“亲爱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只要你能好好的，怎么都好，我不生气了好吗？你一定要好好的……”
    苏沫沫：“你在哪里，我马上登机去庐川。”
    周柯：“叶峥你没事吧？千万要没事啊！看到短信后快点回个电话！我和孙总马上想办法派人去庐川找你！”
    宋翰林：“叶董，你和琪琪怎么样了？”
    宋翰林：“叶董，我们马上去庐川找你们！”
    还有不少短信，叶峥大致粗略地看了看，看着这些人的关心，他的心里稍稍暖和了一下。对于姐姐和林雨嘉的来，他没有太多的惊讶，爱你的人总是会不顾一切地出现在你面前。只是有些惊讶苏沫沫也登机要来这里。
    爱你的人总是会……他微微惊诧，微微沉默。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打了姐姐的电话，无法接通，应该还是在飞机上，那么嘉嘉的也应该打不通。
    于是他拨打了周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