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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他虽然没哭出声来,沈姝却能感觉得到滚烫的泪水浸透夏日轻薄的衣衫,在肌肤上留下灼热的感觉。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安慰道,“祯哥儿别怕,都过去了。”是的,都过去了,只是看不到未来的路而已。
    一旁的崔奕璟学着她的样子,也伸手去拍祯哥儿的背,笨拙道,“弟弟,不哭。”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蕙姐儿也醒了,出得门来后,却并未去到沈姝身边,而是就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静静的看向窗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姝无意间抬头看见了她,愣了愣,道,“蕙姐儿什么时候醒的,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
    蕙姐儿与她对视片刻,便垂下了眼,回道,“才醒来。”一边说着,慢慢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相比于昨天的悲伤,她今天显得太过平静了,低垂着眉眼,也不说话,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后,沈姝开口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蕙姐儿闻言抬起头来看向沈姝,那是探究的眼神,她不答反问,“母亲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分明有人说亲眼看见你跟璟哥儿乘坐的马车分明坠入了悬崖。”
    在见到她们姐弟两人的时候,沈姝就知道她必定要面对这个问题,而问题的答案她也想了许久,不过在回答之前,她更关系的是蕙姐儿透露出来的信息,“你说有人看见了,是谁?”
    “越东海,他的同伴们都叫他越东海。”蕙姐儿看向沈姝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母亲认识这个人吗?”
    这个答案在沈姝意料之中,可是她心中的惊讶却并未因此减少,甚至又翻起了之前并未得到解开的疑惑。
    越东海为什么会帮她?或者说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心中所想,并且愿意帮她?想起这些问题,沈姝便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之前因为太过离谱而被她否定了的猜想。
    沈姝想得一时入了神,很快又会蕙姐儿的声音拉回现实,“母亲,你认识越东海,对吧。”疑问的语句,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肯定的语气。
    “算不上认识,此前从未见过。”沈姝摇头。
    蕙姐儿闻言,忽然笑了起来,“母亲觉得我会相信吗?如果真的不认识,他怎么会瞒下你们获救的消息并且称你们死了?当然,这也不是绝对没可能,不过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忽然做出了这种事,原因怎么想都只可能是为利益所驱使,至于是谁指使他的,母亲以为呢?”
    这些话,完全是质问的语气。
    蕙姐儿会有这样的猜测,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沈姝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多生气,“所以你想说什么?”
    蕙姐儿并未回答,又继续问道,“母亲知道我跟父亲找了人,到悬崖下寻你跟璟哥儿寻了几日吗?”
    沈姝点头,“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出现?你知道我跟祯哥儿有多难过吗?祯哥儿以为你死了,几度哭得昏迷过去,而我,日夜都被愧疚与悔恨所折磨,因为我觉得是我害了你们。”蕙姐儿看向沈姝的眼神,满是愤怒,“你明明没事,明明知道我们在找你,却躲着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亲,你知道妇道两个字怎么写吗?”她质问沈姝,却又不等她回答,嘲讽道,“若不是为了寻你,我们本来可以更早启程的,或许就不会遇见那伙人,父亲也不会死。母亲,都是因为你,父亲他死了,你知道吗?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沈姝平静的看着情绪激动的蕙姐儿,“你觉得我不守妇道,觉得是我害死你父亲的,对吗?”
    蕙姐儿神色带着怨恨,“难道不是吗?不然你为什么要假死逃走?若不是因为寻你耽误了形成,父亲也不会死!”
    沈姝听了,心底忽然就觉得有些悲伤,“我不知道你对守妇道的定义是什么,我既没有跟父亲以外的男人有任何可以称之为亲密或暧昧的行为,也没有对任何男人有超越朋友以上的感情,我问心无愧,只是不想再跟他相处下去了而已。”
    “你父亲曾许诺过我两个条件,只要是他能做主的,不触及律法不违背人伦,他便会答应我,而在离开全州之前,我写下和离书让他签字画押,他却拒绝兑现承诺,告诉我,我生是谢家的人,死也只能做谢家的鬼。”
    “而你说你父亲是因为而死的,这只是你主观的看法而已。事实上从流民袭击一事就能看出来,是有人想要他的命,虽然当时没能得手,但是很显然背后主谋并未放弃,否则也不会有后面的事。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无论早晚,所以即便是你么没有因为寻我耽误行程,那些人也一样会出现。你父亲的死,怪罪不到我头上。”
    沈姝自认为说得很清楚,可惜蕙姐儿的观念跟她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父亲他待你并不差,你却想要同他和离,如此将他的尊严置于何地?”
    听到这话,沈姝便知道她跟蕙姐儿是说不清的,于是便不再反驳,直接问道,“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蕙姐儿见沈姝并未辩驳,面上看不见半分愤怒,甚至一点也不在意的态度,心中便已认定她是默认了,心中愤恨愈盛,“父亲他死了,你知道了却一点也不难过,母亲,你没有良心。”
    “是我看错了人,从前是,如今也是。”
    沈姝回道,“蕙姐儿,你父亲于我,不过是个有着婚姻关系的陌生人,我会为一个陌生人的死感到惋惜,却不会为他难过。这个世界上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而你该笑的时候依旧在笑。你看你也是如此,不是吗?”
    第053章
    “你这是狡辩,父亲跟那些陌生人根本就不一样,你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能把他当陌生人?!”无论沈姝怎么说,蕙姐儿此刻都是听不进去的,她看着沈姝,眼中的恨意愈浓,“你嫁入谢家,是为了照顾我跟祯哥儿,可是如今呢,你却宁愿为了那个贱人的儿子,抛弃我跟祯哥儿,你这样做,对得起已死的母亲的期望吗?”
    沈姝怎么也没想到,蕙姐儿会把沈瑜扯了出来。在刚得到原主记忆的时候,她就是因为沈瑜的所作所为而对两个孩子的态度微妙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抵不住祯哥儿可怜攻势才把那件事放下的。却没想到如今又被蕙姐儿提起,且在她看来,还是沈姝对不起沈瑜。
    真是可笑!
    原主短暂的一生里,要说对不起的人,有且只有一个罗承曜,并且算不上是她的错,她跟罗承曜之间,真的是命运的捉弄。而沈姝穿越而来,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就是原主,她占据了她的身体,帮的却是害了她的人。
    可以说,无论是原主还是沈姝,都没有一点对不起沈瑜。
    沈姝没能忍住,看向蕙姐儿的眼神带了些嘲讽的意味,“蕙姐儿,这个世界上我就算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沈瑜。有些事我原本以为已经过去了,当事双方也都不在了,可是活着的人生活却还要继续,所以并不想再次提及。可是你如今既然说起了,并且因此指责我不负责任,为了给自己正名,我也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蕙姐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进谢家吗?真的像你以为的那样是为了照顾你们姐弟两人吗?其实不是的,一切拜沈瑜所赐,我嫁过来,唯一的作用就是占住正室的位置,保证祯哥儿是唯一的嫡子……”
    沈姝以平淡的口吻,向蕙姐儿讲述了原主当初的遭遇。
    从小被厌恶被冷落,沈家给她的,唯有一口吃的一身穿的,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她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是隔壁搬来了一个小书生,小书生跟她说话教她人读书写字,对她很好,并且想要娶她。然而拜沈瑜所赐,她连小书生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就被带离沈家,带到了建安,关在屋里学习规矩利益,在沈瑜死后嫁进了谢家,嫁给谢长宁为继室,并且被喂了避子汤。
    “所以,蕙姐儿,无论是你们姐弟,还是谢长宁跟沈瑜,又或者是沈家谢家,我谁都不欠。”
    沈姝以为,她把话都已经说到这一步,蕙姐儿无论如何也该明白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她所愿。只见蕙姐儿的表情从不敢置信渐渐又变回了怨恨,甚至连坐下来好好说话都办不到了,她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沈姝,“你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没有任何不守妇道对不起父亲的行为,可事实呢,你在嫁进谢家之前就跟陌生男人私相授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什么人本就该由父母做主,沈家抚养你长大,你就该报答沈家的养育之恩。嫁入谢家,你从一介商户女变成大家夫人,若不是我母亲,你如何能有这运气?怪不得我母亲。而你在嫁给父亲之后,心里却还念着别人,就是三年前在街上遇见的男人吧,那时你支走了我,独自去见他。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以至于后来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的向琉璃打听,她都不敢说。”
    蕙姐儿的表现,让沈姝想起了一句话——你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她终于生出了失望的情绪来,“蕙姐儿,我记得我教过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八个字说起来简单,若是放到你身上,你能做到心平气和毫无怨言的接受吗?并且抚养一个孩子不仅仅只是给吃的给穿就行的,连一丝关心都不给,最后却要用她来交换利益,这样跟养牲畜有什么区别?三年前那次我不让你跟着,是因为有些事不想也不该让你知道,我带着琉璃去,就是为了避嫌。”
    沈姝看着她,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是我第三次问你了。”
    蕙姐儿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并未再反驳,与沈姝对视片刻后,回道,“无论如何,你已经嫁进了谢家,父亲没有给你休书,你就永远是谢家妇,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依旧是我的母亲,祯哥儿还小,很快也会忘了这事,我们都会敬着你,等他接管了谢家,你便是府上的老夫人,风光尊荣。”
    “我若是拒绝呢?”
    “母亲,你应该知道,与人私奔是要沉塘的。”
    沈姝没想到蕙姐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忽然之间,她连之前那点失望的情绪都消失,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此去建安还有将近一个月的路程要走,等你回到谢家通知他们,再派人来找我,至少也要两个月的时间。你知道南朝疆域有多广阔吗?这么大的地方,想要藏下一个人,何其容易,而你谢家的势力终究是有限的,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找到我?更甚者,你真的觉得他们会如你的愿派人来找我吗?”
    “谢心蕙!”这是沈姝第一次叫蕙姐儿的名字,语气也不复之前的平和,前所未有的严厉,“两世为人,你是真的看不清,还是根本就不关心,所以没有注意到,如今坐在你面前的人,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了?你口口声声说着应该对你们姐弟两人负责的人,已经死在了三年前,死在了冰冷的河水里。没有人为她难过,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死了,无论爱恨都已经不重要。我三年前见那个人,只是为了了她最后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