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要评选大唐十大悲情人物,至少在绿帽王这个单项上,李瑁绝对稳进前三名,而且是冠军的有力竞争者。
李隆基的原配王皇后无子,成为导致她失宠被废的最大因素,可奇怪的是,李隆基从此就再也没有立过皇后,曾经无限接近这个位子的,便是李瑁的母亲惠妃武氏。
从一点就可以看出,她当年受宠的程度,李隆基与武氏一共生下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前三个孩子,两子一女都夭折了,活下来的除了寿王李瑁,还有第二十一子盛王李琦,以及咸宜公主和太华公主。
武氏最接近皇后的时候,是在开元十二年,当年王皇后被废,李隆基有意立她为后,御史潘好礼只用了一个理由就让他放弃了打算,惠妃姓武,与那位武皇有着十分近的血脉关系,而武皇对于李唐皇族的迫害,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年,李隆基的亲生母亲死无葬身之地,这种大仇,让他无法置朝野舆论于不顾,一意孤行,因为在这个时候,他还称得上是一位明君。
武氏并没有放弃,她决定采取一个迂回的策略,先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太子之位,然后一切就会水到渠成,哪怕在本朝不能如愿,将来自己的儿子登基成为皇帝,她也等同于达到了目地。
于是,才会有接下来的构陷和一日杀三子,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尽管有了李林甫的帮助,当年并不算糊涂的李隆基依然选择了三子李亨,不用说,还是那个众所周知的原因。
或许是一番辛苦为他人做了嫁衣,又或是内心的不安,武氏连四十岁都没有活到,便撒手人寰,结果在她死去之后,李隆基满足了她生前的愿望,追封皇后,谥号“贞顺”。
不要小看这个追封,那就意味着她留下来的二子二女,成为了皇家嫡脉,这是宗法上明确规定的。
实际上,其后李林甫当政,对于李亨的太子之位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似乎铁了心要将他拉下马,以兑现当年对于武氏的诺言,如果成功了,身为嫡子的李瑁还真有希望成为太子,因为他那个野心勃勃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朝野的担忧不再成为障碍,就算有什么,以李林甫一手遮天的地位,也能压制得无影无踪。
可惜的是,命运似乎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皇帝老子居然看上了他的妻子,成亲已五年多的杨玉环!
于是,一切都离他而去了,疼爱自己的母亲、爱若珍宝的父亲、一步登天的储君之位、以及他这一生的挚爱。
天家无情,可对于李瑁来说,结发妻子是他看上并求娶的,少年夫妻还没有到七年之痒,正是耳酣酒热、情到浓处之时,可无论什么样的情感,也敌不过这世上最高的权势。
在妻子离府入道之时,李瑁便从大唐政治生活中消失了,唯一一次出现在记载中,是天宝四年,他在父亲安排下,新娶了名门韦氏之女为妻,同时,已经被接入宫中的杨玉环,获得了独一无二的贵妃这个封号,与她的前婆婆武氏一样,宠绝后宫,成为没有皇后名份的皇后。
妻子成为后母,在二十一世纪都是一个可以上头条的大新闻,可在理教还没有出现的唐朝,不过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一桩淡资而已,甚至没有引起任何地劝谏或是抗争,其中固然有李林甫压制的后果,士人对此本就不怎么在意才是主因,直到数十年之后,还有一首脍至人口的长诗,来歌颂这段逸闻,写诗的人名叫。
白居易。
七年过去了,李瑁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与新婚妻子在府中安安份份,忙着造人大计,比那位太子阿兄还要低调,差不多真正做到了隐于朝。
可谁能想得到呢,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做个闲王了此残生了,竟然会在这个当口,被一纸诏书推上了风口浪尖。
拿着一册薄薄绢文的李瑁,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因为这只是通知他,正式的任命还有一个仪式,那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入宫!
对于李瑁而言,每一年最尴尬的时候,就是正旦、天长节这类必须要入宫的日子,每当这个时候,那些若有若无的眼光,都让他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殿下。”
他的手臂被一抹温柔托住,妻子关怀的目光,让他那颗颤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是要推了它么?”
李瑁勉强现出一个笑容,拍拍她的手背:“推不掉的,至尊是要让我做一颗石子,给这潭浑水搅起一些涟漪。”
“可奴怕。”
“莫忧心,死不了。”
听到夫君的话,韦春花的眼泪立时便下来了,这么多年来,做为枕边人,她如何不了解,在那个丰长玉立的身体里,包藏着一颗多么脆弱的心,除了陪伴,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李瑁将她搂入怀中,夫妻俩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直到一个人的匆匆到来。
“阿兄,阿兄,听闻你出任大都护了,弟不敢信,这是真的么?”
做为寿王府唯一的常客,盛王李琦进府,是不需要通报的,听到他的声音,李瑁转过头来,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都是做爹的人了,还这么毛毛燥燥地,叫人看了笑话。”
韦春花暗暗抹去泪渍,回过身笑了笑。
“二十一郎来了啊。”
“见过嫂嫂。”
李琦对于这个新嫂嫂有着极好的印象,礼数上也要尊重得多。
“我去弄些吃食,你们聊。”
李瑁与他相对而坐,将手中的绢册递与他,李琦展开读完,眉头皱了起来。
“至尊这是何意?”
他的确有怀疑的理由,要说拿太子作阀,天子这么多皇子当中,怎么也不该轮到排行十八的李瑁才对,如果不是,那其中的深意,就耐人寻味了。
“圣意难测啊,若是为兄有什么.....这府里上下,你多担待些。”
李琦一愣,怎么就说到这上面去了:“太子势弱,至尊无端端想起你,莫非有易储之意?”
李瑁苦笑着摇摇头:“你信么?”
“不敢信。”在亲兄面前,李琦自然不会隐瞒。
“好一个不敢啊,你兄长这些年,所过的日子你亲眼所见,两个字就能说完,便是这'不敢',人人皆言咱们身份尊贵,可这尊贵的身份里头,有着令人忌讳的血脉,谁敢信哪。”
“弟陪阿兄入宫。”
李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至尊只想见我一人,你去了会适得其反,安心吧,不至于丢了性命,方才我的话,记下了。”
“你放心,弟非是鲁莽,实是为人所托,你还记得我家娘子的那个族舅么。”
李琦的话,让他思量了片刻,素日往来,李琦会将街面上、朝堂上的事说与他听,似乎曾经提到过一个与他有着亲谊的人物。
“你是说吉温?他不是出外为太守了么。”
“正是,他回京了,你猜猜,他是为谁打的前站。”
李瑁长身而起,他忽然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