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稷并非胆小之人,当日在冰原遇上大队的雪狼,也不曾退缩过,可这是在自家宅中。
没等有所动作,那只动物已经挨了上来,略带着腥味的口气让他紧张不已,更糟糕的是,一个粗砺中带着温度的东西在他脸上不停地摩擦,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落到地毯上。
动物在舔他的脸!
刘稷长出了一口气,这说明对方认识他,所以才会显得如此亲密,可麻烦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养过一只大型猫科动物的。
他大着胆子略略一转头,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进入了视线中,尖而短的耳朵,突出的短锷,圆润的鼻子,像扇子一样分布的胡须,都表明了它的属性,最奇特的是,那一头缎子般油亮的黑毛,手感竟然不输少女的大腿。
一头黑豹!
刘稷呆住了,这是一头成年的豹子,粗壮而有力的四肢,使得它们成为陆地上跑得最快的动物,硬而尖利的獠牙,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任何身体,长长的尾巴如同铁鞭一般,优美的造型,甚至让人忽略了它的凶性。
他转过身,抱住它的头,黑豹发出一声“呜呜”的低吼,听起来就像是在同他倾诉,刘稷忍不住蹭了蹲它的头,果然,对方很兴奋地作出了回应,他们的确认识,交情还不浅。
几乎在一瞬间,他就喜欢上了这只豹子,这个时代真好,想养什么都成,连手续都无须办,更不必去打什么防疫针,好吧,这不是好事,可是一想到自己居然拥有一头豹子,他的眼睛都在发光。
“他会怎么称呼你呢,天哪,我一点都记不得了。”刘稷兴奋地自言自语,没想到门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
“阿狸!”
黑豹呼地一声跑了回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等到刘稷抬起头,一个身影绕过屏风,出现在他的眼前。
由于房门大开,屋子里的光线比较充足,清晨的阳光透过透过窗棂打在内室的屏风上,让那些精致的绣图显得栩栩如生,可是在刘稷的眼中,这一切都比不上眼里的身影,那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一袭镶了毛边的紧身胡服,可面相毫无疑问是个汉人。
首先吸引他目光的是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灵动传神,深邃的眸子里,透着宝石般的光泽,细长的睫毛忽闪着,就像是会说话。
这对眼睛嵌在一张精致的面容上,晶莹如玉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秀挺的琼鼻下,是一张微微撅起的樱桃小嘴,加上那个似嗔似喜的眼神,一时间让他看得呆住了。
那只黑豹顺从地在她的脚边转悠,一只雪白的小手在黑色的毛丛中时隐时现,这一幕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构图,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美女与野兽,和谐统一。
看到他傻愣愣地张着嘴,少女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起来,许是觉得这样不雅,又用另一只手挡住了,这个笑容就像一道闪电,猛然间在他脑子里炸响,一个称呼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阿月!”
“五郎,你回来了。”
少女的脸上依然挂着甜甜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娇艳欲滴,刘稷缓缓地站起身,借此平复自己的心神,原来自己一早就认识她了,原来,他的未婚妻这么美。
可为什么,在这张美丽的脸上,找不出一丝封常清的痕迹,这算是基因突变吗?
不知不觉,刘稷走到她的面前,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家隔壁,有人姓王吗?”
“王中丞?他走了好几个月了。”
少女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名字,前任节度王正见。
刘稷不禁哑然失笑,放弃了向她解释这个笑话的意图,因为那并不好笑,他张开双臂,想要来个热情的拥抱,没想到,少女后退了一步,嘟着小嘴,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回了城,却不来找我?也不来给我娘问安。”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刘稷收回手,看了一眼挡在前面的黑豹,显然它是站在少女那一头的,很不客气地对自己眦牙例嘴,畜牲就是畜牲,说翻脸就翻脸。
“昨天回城的时候太晚了,赶了那么久的路,我累得只想睡一觉,那个时候去你的府上,有些不合适,所以......”
“所以你就先回家大摆宴席,洗了个尘,然后搂着个小娘子睡了一觉,第二天都没想到来找我?”
刘稷明白了,这府里一准有她的眼线,自己做了什么,根本就瞒不过人家。
“阿月。”
少女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从来不会叫我‘阿月’的,五郎,你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少女点点头,刘稷将尚未系上的外衫一把扯掉,浑身上下只着了一条短袴子,露出精赤的上身。
“啊!”
少女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等到看清身上的情形时,毫不意外地张大了嘴,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就连用手掩住的动作都忘了做。
无他,这具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痕,少女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走向前,伸出手指,在每一条上面轻轻地抚摸着,泪水不可抑制地滑落,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五郎,你的伤......怎会这样?”
刘稷感受着她的触摸,原地转了个身,将后背展露在她眼前,少女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慢慢靠上他的肌肤,让他觉出一阵清凉。
“不知道有多少次,死里逃生,我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决心,不再做以前的那个人,阿月,你认得的那个五郎,已经死了,如果接受不了,无论是任何后果,我都能理解。”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休想,让我离开。”少女离开了他的身体,慢慢向房外退去。
刘稷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还有无数的关口要闯,他捡起地上的衣衫,还没有站直,又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封寒月,这辈子,只认你一人。”
“刘稷。”
他转过身,少女已经没有了踪影,只有那头黑豹,朝他“呜呜”地叫了两声,一溜烟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