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覃站在回廊上,看着绿漪她们两个人一左一右的站门口,往里面瞧却又不进去。
很明显一定是安乐姐姐就在里面。
刚才她进宸熙宫时,宫人就跟她说安乐姐姐在东暖阁。
郑覃嘿嘿一笑,宫人果然没有骗她。
想到能见到安乐姐姐了,郑覃就立马提着裙摆蹦跳的往绿漪秋玥那边走去。
绿漪、秋玥两人闻言,相视对望了一眼,随即两人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两人忙高兴的上前去。
“见过郑小仪,”两人上前见过礼。
绿漪又忙说道:“郑小仪,您来的可真是及时,您快进去劝劝我们家娘娘吧。刚刚娘娘接到了将军的来信,这会儿子娘娘都在里面坐了已经半会儿了,娘娘也不让奴婢们进去,奴婢实在是担心娘娘。”
郑覃:“???”谁?将军的来信???
看着两个宫女面露担忧的神情,又听了绿漪的话,郑覃心中略微有点疑惑。
但心底到底是对安乐姐姐的担忧占了上层,绿漪的话一说完,郑覃就直接绕过绿漪、秋玥两人,进了东暖阁。
她一进去,就看到安乐姐姐跽坐在几案后,一动不动的。一双就盯着几案上,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看着郑小仪无人阻拦的走了进去,秋玥转头一手拉着绿漪走到旁边去小声问她,“绿漪,郑小仪去了有用吗?”
说着,秋玥时不时的回头往门口望去。
实在不是秋玥怀疑郑小仪,而是因为她知道连一直跟着娘娘的绿漪都没有办法,郑小仪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绿漪摇了摇头,“但愿能吧!”毕竟昨儿晚上她可是瞧得清楚,这位郑小仪很是不同。
昨儿夜里,一向很少笑的娘娘在郑小仪面前可是笑了很多次,娘娘的神态看着也很是轻松。
所以刚才郑小仪来了后,她才会求着郑小仪能够进去劝劝娘娘,开导开导娘娘。
说不定郑小仪的话有用!
绿漪心中的期盼想法,秋玥并不知道。
听到她不肯定的话语,秋玥又是叹息一声。
最后只能跟着绿漪一样,祈祷郑小仪能够劝导娘娘。
等她走近了,发现几案上除了一封未拆开的信封之外,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信!
这不由让她想到了绿漪的那句话,“刚刚娘娘接到了将军的来信,这会儿子娘娘都在里面坐了已经半会儿了。”
郑覃走近,歪头看了看信封上面的字,这是一封写给安乐的家信。
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既然是家信,为何安乐姐姐不急着把它打开来看?
还一直坐在这儿,在外面的绿漪、秋玥两人看着也挺担心安乐姐姐的。
这只不过是一封父亲写给女儿的家信罢了,怎么看着大家都……神色忧心忡忡的样子。
郑覃歪头不解的跽坐在一旁,随即轻声唤了一句“安乐姐姐”。
许是韩安乐想东西想的太入神了,不仅郑覃来了没反应,就连郑覃叫了她一声也没反应。
“安乐姐姐,安乐姐姐……”等郑覃叫了韩安乐四五声后,韩安乐才恍然过来,“啊?什么?”
韩安乐回神过来,寻着声音看向身边跽坐在一旁的郑覃,“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有事儿吗?”她什么时候来的?
郑覃闻言,哼了一声,嘴巴一翘,双手叉腰,很是生气的望着韩安乐,委委屈屈道:“安乐姐姐,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来了这么久你都不知道。”
这番看着郑覃颇有些孩子气,甚是可爱。
只是韩安乐的心思这会儿已经无暇顾及其它了,即便看到郑覃有心逗她开心,她也开心不起来。
韩安乐眼眸瞥过几案的信封,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关于她心中的心事儿,她并不想同郑覃说,这一点郑覃也是发现了的。
不过……安乐姐姐不说也没关系,根据现有的信息,她已经猜到了一点。
郑覃:“安乐姐姐,这是韩大将军写给你的信吗?”
郑覃眼眸闪过狡黠一笑,伸手拿过几案上的信封,晃了晃,又说:“我听说韩大将军是陈国当今数一数二的战神,据闻韩大将军从未吃过败仗,韩大将军名字更是让敌人闻风丧胆。”
郑覃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表现出来的都是韩大将军充满了崇拜之情。
从小,她就听说过韩大将军的英雄事迹,只可惜长这么大还从未曾见过这位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将军。
不过……郑覃“嘿嘿”一笑,见不到“战神”将军本人没关系,她见到了“战神”将军的女儿,而且还拿到了“战神”将军亲自写的信。
“啊啊啊啊啊!”
郑覃面露崇拜之情,双手合十拿着这封信,心里不断的发出土拨鼠尖叫。
看着郑覃脸上露出来的崇拜之色,韩安乐不禁心中苦笑连连,“是啊!他是陈国的好臣子,是百姓眼中保家为国的好将军。”可他从不是她韩安乐的好父亲!
从她五岁记事以来,在这十八年来他从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从来没有问候过一句“女儿在洛京生活的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从来没有,这些普通人家有的,她从来都没有。
十八年了,在这十八年里,她不仅一次又一次的在想:她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她这个女儿?
若是有,为何十八年了,一封信都不给她,一句问候都没有?
她给他写了那么多封信,为何一封回信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现在又何必写这么一封信回来!
韩安乐心里的苦,郑覃并不知道。
这会儿子郑覃除了兴奋还是兴奋,但她还是记得绿漪的话。
她把信递过去,问:“安乐姐姐,你要不要打开看看,看看韩大将军写了什么?”
韩安乐在心中埋怨着,她紧抿唇角,一双杏眸中含着泪光。
听到郑覃的问话,她紧紧拽着的双手猛的从郑覃手上夺过信封。
吓得郑覃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信已经被撕碎了。
“撕拉”几声,一封完好的信封瞬间被韩安乐撕成四分五裂,随即她手一扬,往空中一甩,碎纸屑瞬间如花瓣一样纷纷在空中飘着落在了地上。
郑覃懵懵的看着碎纸屑落地,完全不知道安乐姐姐这是怎么了?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他现在写信回来又是在做什么!他以为我现在稀罕他的回信吗?”
韩安乐心中激愤,面露愤怒的站起来一把推翻几案,“不,他错了,从前我不稀罕,现在不稀罕,以后我更不稀罕!”
“我韩安乐没有他这个父亲,没有,没有,没有!!!”韩安乐激愤的大喊道。
守在外头的两人听到里面的声响,心里都疙瘩一下,喊了声“糟糕”,赶紧从外面跑进来。
她们两个一进来,看到里面的场景,互望一眼,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绿漪走过去,轻声细语缓缓安慰道:“娘娘,您又是何必呢?将军回信,至少心里肯定是有您这个女儿的。”
“将军多年不归京,是因为边境需要将军,不是因为您的缘故。”
“郑小仪,您说说是不是世上哪有父母不喜欢自己孩子的?”
绿漪向郑覃眨了眨眼睛,这会儿子听到绿漪的几番话,联想到彩铃说的,郑覃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对对,绿漪说的对,虎毒不食子,这世上的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韩大将军肯定也是爱安乐姐姐你的。”郑覃也一同劝道。
爱?
韩安乐闻言,仰头含着泪花大笑着,爱不爱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十八年来人生,没有“父亲”这两个字。
她生病梦里念着“阿爹”的时候,他不在;她因着家室被人欺负瞧不起的时候,他不在;午夜里,她想念阿爹的时候,他更是不在!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期盼有这么爹爹?
她不需要,不需要!
只是……为何心里那么伤心?
韩安乐心中止不住悲愤,双手抱头蹲下身去,一行清泪就这样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挣脱出来,从她苍白的面庞上滑过。
似乎又在呢喃着什么,但是没有人听清。
韩安乐的伤心,看得郑覃十分担心,却又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问题。
“安乐姐姐,你……”郑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绿漪给阻止了,“郑小仪,可否外面去说说?”
郑覃看了看哭的正伤心的安乐姐姐,又看了看绿漪略有些犹疑。
绿漪看出了郑小仪色犹疑,又解释道:“这是我们家娘娘的心结,您劝不了的,等娘娘自己哭一会儿,便好了。”
“哦!”听了绿漪的话,郑覃明白了,接着便同绿漪走了出去,只让秋玥一人留下来照顾娘娘。
…
今日的天气极好,阳光明媚,在这个季节正好不冷也不热。
今儿华阳宫里一早就听到有喜鹊连连叫,贤妃身边说完宫人还打趣,说是喜鹊叫,娘娘定是有喜事了。
听到宫人的打趣,贤妃不在意的笑笑,说:“本宫能有什么喜事?”
随即就有宫人说是陛下要来,又有宫人说娘娘要晋位份了……然而他们谁都没有猜对。
等到有文华殿的御前宫人来告诉贤妃,说陛下和她兄长苏将军等会儿要过来用午膳,贤妃才往院子里飞着的喜鹊那里望了望。
因为提前有御前宫人来禀报了,所以在陈曗和苏连祁到了的时候,午膳都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宫人进来禀报陛下和苏将军来了,贤妃坐在梳妆镜前理了理头饰,又换了一身衣裳,才急急忙忙的出去。
刚出宫门口,就迎面遇上了陈曗和苏连祁,贤妃连忙屈膝一拜,“妾拜见陛下!”
“爱妃请起!”陈曗伸手扶起了贤妃,温柔的开口道。
“谢陛下!”贤妃面容平静的谢过礼,便顺着陈曗的手站了起来。
贤妃站身起来,微微抬头,直接往陛下身边的那个看去。
看到那人脸上的一刻,贤妃的脚步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
等她心绪平静了下来,才道:“兄长可算是回来了,我都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与阿爹阿娘。”话中委屈,不胫而走。
“贤妃娘娘说笑了,都是臣的至亲之人,怎会忘。”苏连祈绷着脸色,拱手作揖道。
“好了,你们兄妹两都进去再说吧!”
说着,陈曗就拉着贤妃素净洁白的柔荑往面走。
到了华阳宫,陈曗在里面坐了没一会儿就先离开了,将时间让给了他们兄妹两叙叙旧。
痴痴看着陛下离开的背影,贤妃虽然心中不舍,但还是因为有了兄长的归来而先忘却了陛下。
陈曗一走,贤妃就立刻跑到苏连祈身边,拉着他的手,眼眶红红的,“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看着兄长黝黑的脸上斜长斜长疤痕,贤妃再是坚强的心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连祈的改变,从面貌到内里气度,这一丝一毫,贤妃都能感觉到。
光风霁月的白玉少年郎如今变成了又黑又丑的冷面将军。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哥哥变丑了,可不代表其她姑娘会这样认为,尤其是她那未过门的嫂子柏氏。
柏氏与自家哥哥是少年时定下的婚约。
可因为哥哥去了边境从军六年未归,柏氏就等了哥哥六年,至今任未婚嫁。
可如今的哥哥……若是那柏氏女觉得哥哥变丑了,万一不嫁哥哥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儿,贤妃又是难过又是愁。
若不怎么说龙凤胎最是有心灵感应的,贤妃一落泪,苏连祈就感觉到痛心。
苏连祈绷着一张冷脸,打趣道:“筠筠,都多大的人了,你怎的还哭了!”说着,他已经抬手给她擦拭了眼泪。
听兄长这么说,贤妃很是不满,跟从前一样,瞪了他一眼,“再大又怎么样,我不还是你的妹妹,苏家的女儿么!”
苏连祈笑,还想以前一样摸了摸贤妃的头,宠溺道:“是是是,你还是我的妹妹。”
虽然苏连祈笑了,可因为他太黑了,反倒看不出笑了。
片刻,宫人进来禀报是否传膳,光顾着高兴的贤妃这才想着哥哥来了还没有用午膳。
于是贤妃立即拉着苏连祈的手往花厅走去。
两位主子落坐,宫人有条不絮的端着菜上了桌。
六年过去了,贤妃也不知道自家哥哥的口味变了没有,就还是按照哥哥以前的口味准备他爱吃的菜。
苏连祈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菜,道:“筠筠还是记得我爱吃的菜。”
说到这个,贤妃当即就骄傲了,“那是自然,自家哥哥爱吃的,自然要记得,不像某人!”离家六年,就只寄几封信回来。
阿爹阿娘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贤妃最是清楚,他们总是盼着哥哥回来的。
想到这个,贤妃就瘪嘴哼哼唧唧了两句。
等到才菜全部上完后,苏连祈突然发现桌上有几道菜似乎不是他的口味,也不是妹妹的口味。
便问:“筠筠,这几样菜可是为陛下准备的?”
苏连祈刚问完,就眼尖的见到自家那位如男子般好爽的妹妹害羞了。
这倒是难得一见呐!
苏连祁还真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会在自家妹妹身子,看到小女儿才会有的情态。
苏连祈放下筷子,感叹了一下,“自知晓你进宫做了贤妃,哥哥也没机会问你一句,你喜不喜陛下?如今看你出现这副小女儿情态,哥哥倒是明白了。”
贤妃害羞了,“哥哥,实不相瞒,筠筠是心悦陛下的。”苏家时代为将,心性也最是耿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喜欢一个人也是如此。
贤妃虽然害羞,但却对于心中的喜欢还是勇于承认的。
苏连祈闻言,点了点头,想到今天见到的陛下,便觉得妹妹的眼光很是不错。
陛下不仅长得是相貌堂堂、光风霁月,性格也是不错的,看着温温和和的,还颇有才华。
便说:“筠筠的眼光不错,我虽久不在洛京,但今天在文华殿和陛下聊了许久,陛下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此刻疼爱妹妹的苏连祈还并不知宫中之事,倘若他知道了,便是拼死也要教妹妹脱离宫廷,离开那个人。
一顿午膳下来,六年没吃过山珍海味的苏连祈吃的很是满足。
用过了午膳,距离出宫时间还早,贤妃就带着苏连祈在华阳宫里转了转。
让她哥哥看看她在宫里的生活,也免得哥哥总是担心她。
苏连祈在贤妃的带领之下,在华阳宫转了一圈下来,觉得妹妹在宫里的生活过得还是不错的。
唯一不好之处就是关在高墙内阁里,时间太久,妹妹恐会受不住。
且这宫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他家妹妹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这万一受到了别的宫妃陷害,可不就是降位这么简单了。
只怕还会丢了性命!
这般想着,苏连祈决定等会儿离宫的时候,得嘱咐玉沁、玉昕,让她们要提高警惕,时时刻刻关注宫中动向,保护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