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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7章 最后神子
    羊咩咩是一个从小就缺爱的孩子。
    不是因为家庭不好,她的家庭很温暖,比大多数可怜的孩子都要幸运。
    也不是因为性格问题,她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孩,渴望爱着别人,也渴望被爱。
    之所以缺爱,是因为有人将“爱”这个字从她的生命中剥离了。
    ...
    “咩咩,生日快乐。”生日宴会,在烛光的餐桌上,羊咩咩接过了父亲递过来的礼盒,打开一看,是父亲自己手做的生日蛋糕。
    蛋糕被做成了一只小羊仔的模样,但因为技术不娴熟,从发面到奶油泡都有问题,所以这只羊仔咧嘴歪眼,显得很滑稽。
    母亲没好气地笑着说:“你瞧你给咱家女儿取的名字,本来咱家姓羊就挺逗了,非得叫她咩咩,以后被别人笑怎么办?”
    父亲慈祥地摸了摸羊咩咩的头,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好笑的?我们家咩咩是白羊座,一只善良可爱的小绵羊,以后大家都会喜欢她,没人笑她!”
    母亲一笑,给羊咩咩戴上了生日帽子,说:“咩咩,生日快乐,妈妈爱你。”
    父亲不甘示弱,在羊咩咩脸上亲了一口:“爸爸也爱你。”
    母亲过来将羊咩咩搂入怀中,娇滴滴地说:“我比爸爸更爱你!”
    父亲将二人一起抱入怀中,幸福地笑着:“我比妈妈更更爱你!”
    看着像小孩般淘气攀比的父母,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羊咩咩多想告诉他们:“别爱我,你们的女儿是一只怪物。”
    ...
    当回过神时,一切都崩塌了。
    爸爸死了。
    妈妈也死了。
    摆放着佳肴的餐桌上满是血污,黑红的血液覆盖在蛋糕上,将那只滑稽的羊仔染上了诡异的色泽,原本熏陶着愉悦气氛的蜡烛熄灭了一半,难闻的烛焦味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弥漫了整个空间。
    餐桌前,父亲的无头尸首瘫软地倒在椅子上,断颈处仍在喷着血。母亲亦是如此,她的脖颈被餐刀砍断,眼球暴凸上翻着。两人的头就这么被羊咩咩拿在手中,放在蜡烛上烤熟,最后将那层烤得焦香的皮剥下,丢给了门外的流浪狗。
    这就是羊咩咩对爱的回忆,也是第一次遇到“他”的经历。
    “晚上好,本大爷终于醒了。”此时,羊咩咩的脸正上演一场可怕的剧变,以人体中轴线为分割,她的左半边脸正在无助又迷茫地哭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右半边脸却是在狞笑,眼瞳中充斥阴森与黑暗,右半边唇也开始牵扯,发出了扭曲的声音,“不可以爱别人,也不可以被爱。”
    之所以称作“他”,是因为这个人一直自称“本大爷”,当他第一次出现时,“爱”这个字就永远从羊咩咩的生活里消失了。
    ...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羊咩咩...”
    “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笑你。”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羊咩咩面前,嬉笑着抱住了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欢迎来到这个大家庭,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吗...
    为什么要把一个怪物当朋友...
    漆黑的雨夜,到处都是尸体,有的孩子被刺死,有的孩子从阁楼上被扔下来摔死,而那个打招呼的小女孩,她的肚子被割开,肠子流了出来,羊咩咩用打结的肠子套在她脖子上,将她活生生勒死。
    “不可以爱别人,也不可以被爱。”他狞笑着留下这一句话,消失在了暴雨的声响中。
    这是羊咩咩对孤儿院的回忆。
    ...
    “这个孩子好像很冷。”辅警姐姐忧心忡忡地看着监禁室里的羊咩咩,她将自己那份准备当晚饭的便当放入微波炉,打开加热开关,说,“真是可怜...我热点东西给她吃吧。”
    羊咩咩缩着身子,不停颤抖着,眼泪滴答滴答落下。
    不要...
    不要可怜一头怪物...
    “不可以爱别人,也不可以被爱。”他的手上捧着刚刚递过来的热便当,面前是头卡在铁栏间惨叫的辅警姐姐,他诡笑着吐出了猩红的舌头,折断了辅警姐姐的脖子。
    这是羊咩咩对警局的回忆。
    ...
    冬日街头,稠密如麻的暴雪在长街内恣意嘶吼着,嘲弄般刮扇在人们脸上。
    羊咩咩把自己包在几张报纸中,蜷缩成一团,以此抵御严寒,但冷风还是从纸毯下的缝隙钻入,如锋锐刀尖划过皮肤,让她不住颤抖。
    她的身旁满地都是已撕开的食品袋,里面的碎渣已经被舔得干干净净。
    “喵。”这时,一只流浪猫靠了过来,挤进了羊咩咩的衣服里。
    两个无家可归的小生命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一起,互相取暖。
    当怀中传来小猫的体温时,羊咩咩无助地哭泣着...
    离我远点...
    离怪物远点...
    “不可以爱别人,也不可以被爱。”他抓住了刚刚舔过他的流浪猫,在凄惨的哀嚎中,他拽着小猫的尾巴,将它摔在地上活生生砸死,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
    这是羊咩咩对街头流浪的回忆。
    ...
    过去的一幕幕在羊咩咩眼前浮现,她的眼睛已经瞎了,但对于在脑海中成像的画面,她依旧可以看着,就这么无声地看着,直到另一个自己走到身旁。
    他:“为什么要害怕?”
    羊咩咩:“我想爱别人,也想被爱。”
    他:“是吗?但这让本大爷感到恶心。”
    羊咩咩:“为什么?”
    他:“因为你只要有我就行了,所谓的爱对你来说很多余。”
    羊咩咩转过头,看向了那双被黑暗与扭曲充斥的眼瞳:“你爱我吗?”
    他掐住羊咩咩的脖子,将她强势地搂在怀中,贪婪地贴上脖子嗅着体香,陶醉地说:“当然,我爱你,很爱你,爱到巴不得吃了你。”
    羊咩咩闭上了眼睛,悲哀地说:“那为什么要一直伤害我。”
    他捧住了羊咩咩的小脸,病态地说:“我不是说了,爱对你来说很多余。”
    羊咩咩哽咽着:“你要怎么样才会帮我?”
    他的手指抚过羊咩咩的红唇,扭曲地说:“把你的爱,你的心,你的一切都给我。”
    羊咩咩摇头:“我做不到,我不爱你。”
    羊咩咩话音刚落的一刻,她蓦然发现幻觉出现了变化,她很确定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但此时仿佛有一双心眼睁开,代替了她的眼睛。
    时间已过第二天清晨,行刑队已经进入了地牢,正在准备将莫谦缉捕往刑场,现在,他们正在对莫谦宣读最后的死刑宣言。
    他捏住了羊咩咩的下巴,在她耳边低语:“你似乎时间不多了。”
    羊咩咩哭着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重复了那句话:“把你的爱,你的心,你的一切都给我。”
    羊咩咩泣不成声地摇着头:“我不明白...”
    他用嘴唇在羊咩咩的脖颈上摩挲着:“不明白吗?有人失去凡人之躯,变成了怪物。而你要把一切抛弃,方可为空。这就是觉醒的代价。”
    羊咩咩眼前,莫谦仍在进行最后的反抗,但一切都是徒劳,行刑队士兵两拳就把他揍翻,强行铐上枷锁往外拖。
    他有些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听我的,不爱别人,也不被爱。”
    羊咩咩的哭声已经小了下来,她默默地说:“因为我有爱的人,他也爱我。”
    他锁住了羊咩咩的喉咙,诡笑着说:“那他现在要死了,你的爱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言,长久的无言。直到羊咩咩转过头,用一种不可撼动的眼神看着他:“那我就为了爱而抛弃爱。”
    这个回答让他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他:“从今往后,你的生命里将不再有冷与热。”
    羊咩咩:“好。”
    他:“从今往后,你的观念里不再有生与死。”
    羊咩咩:“好。”
    他:“从今往后,你能看见一切,聆听万物,但茫茫尘世将与你无缘。亲情,友情,爱情...所有生而为人的情感都将淹没在空的洪流,一如落叶在土壤中腐烂。”
    羊咩咩:“好。”
    “既然这样,那我就可以离开了,你再也不需要我的保护。”他走到了羊咩咩身前,握住了她的香肩,在她的红唇上留下了一个吻,黑暗扭曲的眼瞳似乎也因此而温柔,“给自己留下一样东西吧?”
    羊咩咩看着他,眼泪已经不再涌出:“什么东西?”
    他将脸贴得如此之近,仿若要融入彼此:“留下一样属于人类的东西,迷茫,痛苦,快乐,惆怅,悲哀...留下一样吧。”
    沉默许久后,羊咩咩的唇角牵扯起一个弧度,露出了美若青阳的笑容:“我可以留下微笑吗?”
    他触摸着羊咩咩的脸,整个人的存在刹那融化,犹如烈日下的冰霜,只留下虚无缥缈的声音:“可以,那就笑吧。”
    崩坏50年的春天来得比以往更晚,蓦然间,春日的第一个生命出现了。
    在“他”离去的同时,一颗嫩绿小草正从牢房的泥土中探出,走向了这大千世界,为这纷繁尘世的万物延续做出了微不足道,却又不可忽视的贡献。
    回忆扑面而来,那些温暖的,冰冷的,幸福的,悲哀的...它们全都被羊咩咩牢牢记着,没有任何遗忘,但却犹如死水,再也没了波澜。
    往昔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人生如梦,羊咩咩睁开了眼睛,被刺瞎的双瞳在某种冥冥之力下早已复原,漆黑的眼眸淡然为空,却又包容万物。她笑着,纵使笑靥美如诗画,却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微笑。
    自此,最后一位神子终于坠入茫茫尘世,踏进了满目疮痍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