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瞬笙...”冷鸢转过了身,她的脸因过度悲伤愤怒而扭曲着,牙齿紧咬崩裂出了道道裂痕,狰狞的血泪从那双暗紫色的眼瞳中不断流出,顺着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身上,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冷鸢转身时,她面对的东西也出现在了李瞬笙的视线里。
“不...不不不不不...不!!!”当看清时,李瞬笙只感觉自己的脊梁都被抽掉了,唰得一下就软在了地上,一向风度翩翩的他此时脸色惨白,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想要冲到台上。
黑影闪过,墨骨和周凉城一左一右,神色冷峻,握着武器将李瞬笙挡在了阶梯外。
冷鸢颤抖着手抱起了台上的东西,不,准确地说是一个人。
lucky...
lucky死了,死得很惨,耳鼻口眼都是干涸的黑色血渍,全身皮肤呈现着死青之色,很多地方还能看见血管膨胀破裂后凝成的血斑,密密麻麻地攀附在身上的各个角落,死得痛苦,死得凄惨不堪。
“lucky...这...怎么回事...”李瞬笙跪坐在地上,迷茫地伸出了手,但很快,墨骨用蓝殃的剑身抵住了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按了下去,冷声说,“lucky昨晚死了,毒杀。”
“毒...杀...”李瞬笙像雕像般凝固,紧接着毫无征兆,他整个人爆发了,无穷无尽的龙须以李瞬笙为中心向外扩散,带着死亡的寒芒封死了每一寸空间,紧紧地贴在每个跪地将领的脖子上,疯狂的嘶吼声也随即传来,“谁...谁!!!”
李瞬笙疯了似的抓住身旁一名将领,怒目而视:“是你??!!”
将领低着头不做回应。
李瞬笙又胡乱抓起另一名将领,撕心裂肺地吼着:“是不是你??!!”
这名将领也不做回应。
“李瞬笙,转过来,看看杀死lucky的东西。”墨骨冰冷的声音传来。
李瞬笙转过了头,当他看到墨骨手中密封袋装着的东西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糖纸...
昨天他给lucky那颗糖的糖纸...
墨骨确定李瞬笙已经看清了,就把密封袋收了回去,冷漠地说:“化验科在这张糖纸上找到了毒药残留,这种维生素糖只有你有,只有你会每天喂lucky吃,lucky也从来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李...瞬...笙...”冷鸢的眼泪已经哭干了,现在哭出来的全是血,胸前的衣襟被染红一片,她双手抱着lucky的尸体,一步一颤地往前走,声音中充斥着此生从未有过的怨毒,“你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李瞬笙惊得浑身一颤,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冷鸢,咬牙切齿地说:“将军,你怀疑是我毒杀lucky???”
“李瞬笙...以前我就怀疑身边被人埋了棋子...昨天你离开会议室,柳扶苏马上就知道了会议情报。我很失望,我从没想过会是你,但没关系...我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可以继续和你共事。”冷鸢憔悴得像是苍老了二十岁,现在的她不是什么上将军了,只是一个失去亲人失去家的可怜人,她抱着lucky的尸体,怨毒地看着李瞬笙,声音嘶哑得像破损的铜铃,“但你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李瞬笙不可置信地看着冷鸢,拳头捏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指甲都陷入了皮肉:“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我知道,你被柳扶苏留在我身边一定是有作用的,柳扶苏会用你来阻止北境自治。”冷鸢垂下了头,看着死相凄惨的lucky,血泪滴答滴答地落在lucky脸上,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李瞬笙,颤声说,“你可以来杀我啊?我的饭都是你做的,你可以在我的饭里下毒!你可以...把全世界所有毒药混在一起,放到我的饭里,让我吃下去,让我死得惨不忍睹!这样你们就成功了,我死了,鹰旗垮了,北境也不会自治了,大家皆大欢喜,不是吗?”
冷鸢的声音因哭腔而变形了,她的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抱着lucky的尸体哀泣着:“但你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为什么要杀她...”
李瞬笙紧紧地抓着头发,抓得头皮都裂了,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打得脸上流血,以疼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这才沉声说:“将军,请您相信我...我跟柳扶苏没有关系,更不是什么叛徒!更何况,lucky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害她??!!这件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我一定揪出真凶碎尸万段!”
冷鸢看着李瞬笙,突然笑了,笑得悲哀又凄惨,仿佛注视着世上最可笑的谎言,她无力地挥了一下手,两个人从后台走了进来。
洛忧和凌走到了冷鸢身边,他们原本被收押在骷髅城地牢,但今天被冷鸢强制带回了王都。
冷鸢悲哀地伸出了手,指了一下凌。
凌和lucky关系很好,以姐妹相称,此时生离死别,她已经是声泪俱下,直勾勾地看着李瞬笙说:“我在李瞬笙的房间检测到了灵能残留。”
灵能残留的意思是,灵能力者通过灵能与人联系时留下的痕迹,越强的灵能力者留下的痕迹越弱,越不容易被发觉,但可以被更强的灵能力者查出。
李瞬笙不解地看着凌:“什么灵能残留?”
凌擦了擦眼泪,手在空中一抬,灵能化作字符出现在了空中,展现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鹰反,毙目,速归。
鹰反!鸾为凤,鸢为鹰,鹰指冷鸢,反指谋反。
毙目!毙为杀,目指鹰旗军之眼,灵能力者lucky。
速归!速速归来。
冷鸢悲哀地注视着李瞬笙,那是一种被背叛以后的仇恨与无力,她的喉咙已经哭哑了,嘶声问:“你刚才想去哪?”
李瞬笙失魂落魄地说:“我申请了休假,准备回家。”
冷鸢继续质问:“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家?”
李瞬笙想解释,却觉得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他揉了一下眼里的泪,悲伤地注视着冷鸢怀里的lucky,沉声说:“将军,请您信我这一次,就像以往那样,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冷鸢闭上了眼睛,血泪缓缓从缝隙中溢出:“你昨天是不是出了一次城?”
“是。”
“几点。”
“下午三点出,五点归。”
“为什么出城。”
“我...”李瞬笙抿了抿嘴,想起了禁令,但最后还是如实说,“lucky想吃草莓,这个季节城里没得卖,我就去立方体兑换了一些。”
冷鸢睁开眼看着李瞬笙,眼神悲哀得像在看一个笑话:“昨天是立方体的爆发日,你顶着凶兽出城,为了几颗草莓?”
李瞬笙坚定地说:“是。”
“呵...呵呵呵...”冷鸢悲哀地笑着,伸出手指了一下洛忧。
洛忧上前一步,注视着台下的李瞬笙,说:“我的无限承兑能力有一个特殊效果,可以查看立方体中物品被兑换的情况。杀死lucky的毒药是a级物品,名为溶血散,我在距离王都300里的立方体查到,昨天有人兑换了溶血散,时间在下午4点12分,正是你出城的时候。”
很快,一名遍体鳞伤的小兵被带了进来,他的眼神空洞,整个人已经被身心的双重折磨吓得发抖。
冷鸢低着头,无力地问:“守门士卒,昨天有几人出城?”
小兵眼神恐惧地看着李瞬笙,颤抖着说:“昨天...是立方体爆发日...记录上无人出城,李瞬笙大校应该是偷偷出的城市,他是下午五点回来的...在他之后...没有人再进过城...”
小兵被带下去后,打杂的老仆被带了上来,冷鸢又问:“昨天有几个人进过lucky的房间?”
老仆瑟瑟发抖地回答:“我只看到过管家一人...而且路过门外的时候,还听到他说要喂lucky吃糖什么的...”
老仆被带下去后,洛忧看了一眼lucky的尸体,默默地说:“溶血散是一种极其恶劣的毒药,毒发后立刻麻痹人的躯体,但会让意识保持清醒。毒药蔓延全身不会立刻使人身亡,而是慢慢毒杀细胞,融化器脏,体内的血管会像筛子那般千疮百孔,四处出血。溶血散足足用了8个小时才杀死lucky,这8个小时中,lucky能清晰地感觉到器脏被融化的感觉,直到死去。”
8个小时...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死,而是等死的过程。
“呼....呕...”冷鸢像是被抽掉脊梁骨,无力地跪在地上,一想到lucky死前的痛苦和绝望,她竟是急火攻心,连着吐了三口血,最后是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呼...呼...”
冷鸢紧紧抓着胸口,手指是如此用力,直接按着衣服,穿透皮肤,抓出道道血痕,最后甚至抓在了惨白的胸骨上,她的声音已经彻底变形了,悲哀嘶声地说:“李瞬笙...lucky是那么信任你...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她每天醒来第一句就是问你在哪?你知不知道她做梦说的梦话都是你?...你就这么对她?为了阻止我,你就真的能狠下心,把你从小看着长大的,长大后那么喜欢你的lucky杀死?”
李瞬笙想解释,却发现说什么都没有用。
昨天因北境自治问题和冷鸢引发冲突的是谁?李瞬笙。
柳扶苏得到会议情报前,谁离开了会议室?李瞬笙。
lucky睡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是谁?李瞬笙。
杀死lucky的毒糖果谁给的?李瞬笙。
毒药被兑换的时间段,谁不在场?李瞬笙。
昨天唯一一个出城的人是谁?李瞬笙。
lucky死后试图离开城市的是谁?李瞬笙。
那么...凶手是谁?
一切的一切,所有证据汇聚成了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仿佛风暴般要将李瞬笙击垮,“李瞬笙杀死lucky”似乎变成了一件确定的事,变成了太阳下闪耀的真理。
李瞬笙呆呆地在原地站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lucky的尸体,耳边似乎回响起了昨天的欢声笑语,清澈的泪水从眼中流出,他跪到了地上,坚定如铁地对冷鸢说:“将军,我不辩解什么,也无法辩解。但请您相信我最后一次,我不是叛徒,lucky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我会盯上这个凶手,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抓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让lucky瞑目。请您相信我,最后一次相信我。”
冷鸢看着李瞬笙,笑得嘲讽又悲哀,她取出了怀中的上将军印,这是帝国大元帅亲授的上将军印,代表着中央赐予的统兵权,代表着北境与长安密不可分的从属关系,她把上将军印往地上一摔,摔成了再也不可复原的碎片,幽幽地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言毕,周凉城动如惊雷,双节棍对着李瞬笙迎头劈下。
李瞬笙避过致命攻击,右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周凉城的手腕,疾声说:“凉城,你也不信任我?!”
周凉城紧握武器,冷眼看着李瞬笙,冷酷地说:“奉令杀贼。”
李瞬笙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脖子传来了凉意,战斗直觉让他赶紧侧身闪避,另一只手拨弄龙须,将斩来的蓝殃拦截在了空中,二者相撞爆发出了凄冷的火花,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墨骨,不甘地说:“墨骨,自崩坏3年起,你我认识17年了,你也不信任我?”
墨骨阴森地看着李瞬笙,声音冷得像一块冰:“奉令杀贼。”
周凉城和墨骨左右来攻,李瞬笙不想伤及二人,打得束手束脚,也正因此被越逼越紧,他双手一挥,嘶声吼道:“你们别逼我!”
“唰!”漫天龙须扩散开来,刹那间斩断了周凉城的双节棍,巨力震得他胳膊上满是血斑,墨骨的蓝殃品质上佳,但也敌不过龙须,再加上她在之前的战争中废了一条胳膊,只能单手作战,手中的蓝殃一下握不住,直接被打飞了。
龙须即将把墨骨碎尸万段之际,李瞬笙手指一拉,让龙须停了下来,重重地说:“如果我真的和你动手,你现在已经死了!”
墨骨没有领情,对她来说,冷鸢的命令高于一切,不管是杀死李瞬笙,还是被李瞬笙杀死,哪怕有一天冷鸢本人想要墨骨的命,她也会忠诚地自杀。
墨骨取出了另一把蓝殃,直取李瞬笙心脏。
“可恶!”李瞬笙狠了心,龙须击飞蓝殃,直接在墨骨胸前留下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一片血流如注,破坏了她的行动能力。
紧接着,李瞬笙操纵龙须伤了周凉城的腿,自己快速退到了大堂门外。
李瞬笙遥望着冷鸢怀中lucky的尸体,他用力地擦了擦眼泪,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无声地离去了。
墨骨和周凉城想追,但终究失血过多,没了力气,先后晕了过去。
冷鸢低下头注视着lucky,眼神温柔不减当年,她在lucky额头上留下了最后一个吻,将这具冰冷的娇躯放到了台前的花棺木里,最后转过身时,所有与往昔时日的流连都断了。
笄礼染血的家书,征讨叛军的檄文,封狼居胥的豪情,将军百死的孤胆,皓月当空的心声,生辰大宴的美酒,一切的一切都被斩断,只留下一片冰寒,英雄心冷如铁。
“洛忧。”冷鸢叫了一个人。
洛忧走到了冷鸢面前。
“杀了他。”冷鸢给了一个命令。
洛忧穿过跪伏在地的鹰旗诸将,孤身走进了门外的雨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