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本该是启程的时候,吴之筱却发现阿姊不见了,包括坠珠。
阿姊是个行事周全之人,很少会节外生枝,更怕给人惹麻烦。今日是启程的日子,阿姊一大早起来便开始收拾行李东西,待在客栈的客房里,就等着启程的时辰。
客栈的堂倌也说,今早他去给各个客房送热水时,还看到阿姊和坠珠在房里说话,其间并未看到阿姊和坠珠从楼上下来,也没见着什么人进到阿姊的客房里去。
这便奇怪了。
吴之筱站在阿姊的客房里,环顾屋内,欲要看出些许端倪来。这间客房是她替阿姊选的,靠着走廊尽头,隔壁是吴之筱的房间,安静且无人打扰,窗外是河岸,远处可见青山,阿姊很满意这间客房。
吴之筱查看过这间客房里的门窗各处,没有被闯入的痕迹,更没有挣扎或是打斗的痕迹,客栈里的人也没听到阿姊和坠珠高喊求救的声音。屋内的桌椅板凳都整齐摆放好,桌上和榻上有几个收拾好的包裹和藤箱,就好像是阿姊和坠珠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出门去逛集市去了。
最后一个见到阿姊和坠珠的人是周楚天,时间为未时初刻左右。阿姊站在客房门口,问上楼的周楚天船何时启程,周楚天回她:“酉时三刻左右。”阿姊点头道谢后便进了屋里。
再然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约莫是申时,吴之筱便发现阿姊不在客房里了,坠珠也不见了。吴之筱原以为她们是到集市上去逛了逛,一个时辰两个人也走不了多远,派人到附近各个街巷去搜寻。
无果。
此事自然是要报到瓜州州衙去的,瓜州州衙里的衙役和捕快对瓜州的街巷地形比较熟悉,他们出手兴许能快一些找到阿姊和坠珠。
吴之筱去时还带上了阿姊和坠珠的画像。
瓜州的知州胡德胡知州听闻此事,目露惊愕,慌慌忙忙,赶紧命州衙的衙役和捕快到各处去搜寻,务必要将吴之璃和坠珠两人给找回来。
“吴三娘子路经瓜州,在下还未能前去拜访,设宴款待,就发生了这样骇然听闻的事,实在惭愧得很。”胡德对吴之筱躬身作揖,满怀歉意,说道:“还请吴三娘子莫要着急,在下定会将吴二娘子与坠珠娘子给找回来的。”
胡德抬手擦汗,请吴之筱至州衙后堂稍坐片刻,道:“州衙无甚好茶水,那些粗使小吏也不懂规矩,若是怠慢了吴三娘子,还请吴三娘子莫要见怪。”
吴之筱连连躬身作揖,道:“不敢不敢,在下本是来恳求胡知州帮忙的,胡知州还这般客气,在下受之有愧。”
“哪里哪里,在下治州不严,才会发生这种事,实在愧对官家,羞见同僚。”
胡德身着棉布衣衫,脚下是藤麻草鞋,裤腿卷起至膝盖,窄袖也卷至手肘处,粗短的手肘上和白胖的腿上全都是田中的污泥,还沾上了不少野草叶子。
胡德热得面色发红,额上带着热汗,身上棉布衣衫也浸透出了汗水,抬袖擦了好几次,眯起豆大的眼讪笑道:“让吴三娘子见笑了,在下才从田埂上查看春苗回来,弄得全身泥泞,因急着来见吴三娘子,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失礼失礼。”瞥了瞥嘴上两条胡子,对身后一衙役使了使眼色,道:“去,给我准备官袍,我一会儿要更衣。”
“是。”
衙役退下后,胡德也对吴之筱连告失礼,躬身退下了。
吴之筱一人在瓜州州衙的后堂里,接过衙役端上来的上好瓜片茶一盏,看着茶盏中的淡淡茶色,薄薄的还泛着光泽,是好茶,手中白瓷茶盏胎质醇厚,色泽莹润,是好盏。
她将手上这好茶好盏搁到桌上,没喝。
她负手而立,站在堂内,四下环顾。
这堂内陈设没有特别之处,桌椅板凳皆是檀木,看着有些年头了,壁上挂着三幅丹青,猛虎出山,松下对弈,白鹤高飞,都蒙了薄尘。走至门口,推了推门,吱呀吱呀响着,低头一眼,只见门轴处榫卯已松动了,门脚处还有一个被蜘蛛遗弃了很久的蜘蛛网。
可见,这后堂不常有人来。
州衙后堂一般是守令与人议事的地方,应当常常有人来才是。当然,若这位胡知州不喜欢到这后堂来议事,那也是可以的。
正如胡知州所言,阿姊和坠珠被劫掳走,确实是骇人听闻的事。
阿姊和坠珠都是从官船上下来的人,不是朝廷命官,就是官人的亲属随从,谁也不知道她们背后有多少关系和势力牵扯,一般的恶徒劫匪怕惹祸上身,不会轻易的对官家的人下手。
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劫走了从官船上下来的人,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按理说胡德的官职和品阶要比吴之筱高一些,他无需对吴之筱这么客气,但吴之筱如今要往盛都去面见官家述职,若她述职时把吴之璃在瓜州被劫掳之事也一并说与官家听,那胡德可就前程难料了。
胡德还盼着任期一满升调到盛都为官,可不能因这一件小事就坏了他的晋升之路。
胡德沐浴更衣过后,身着官袍,脚着皂靴至州衙后堂来,远远地就见吴之筱立于堂内,一身板正的圆领襕袍穿于身上,衬得其腰身挺直,颇有茂竹风骨。
她时而起身踱步,时而举目环顾,时而坐下沉思,举手投足间,利落有度,冷静从容,双眸清透,容貌周正端秀,清灵明澈。最后,吴之筱在一张檀红木半圈椅上坐下,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冷静从容,眉间微蹙,似在想些什么。
胡德早就听闻吴之筱此人张扬乖戾,肆意无忌,不同于常人,如今一见,却并未窥得其有何举止荒唐怪诞之处,可见传闻并不可信,无需太过担心她出其不意。
他进到后堂之内,脚未踏进门内,就又是连连躬身作揖,道:“还请吴三娘子见谅,近来初春,农事繁忙,在下无暇顾及旁务,才让那些恶人有可乘之机,确实是在下失职。”
吴之筱起身作揖,忙问他道:“哪些恶人?”
“吴三娘子有所不知,这些恶人已成瓜州一患,劫掳过往船客,强抢女子幼童,时常打家劫舍,搜刮钱财,为害百姓。”胡德面色沉下,长叹一口气,似很无奈,说道:“这些人已在瓜州十多年了,根基极深,想要一网打尽,难于登天,本官到瓜州为官的这些年,费了好大的力气惩凶除恶,才稍稍打压了他们一些嚣张气焰,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行凶作恶。”
话到此处,胡德面露沉痛之色,手握成拳,嫉恶如仇般,道:“何曾想,他们竟趁着本官忙于农事,又出来作奸犯科,这一次居然还劫掳了吴二娘子和坠珠娘子,简直是……哎……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吴之筱听毕,眉间蹙了蹙,问他道:“依胡知州所言,我阿姊和坠珠多半是那些恶人劫掳走的是吗?”
胡德摆摆手,道:“本官也不敢妄下定论,但多半是他们。”他一直没坐下,仍旧是躬身站着,说道:“在这瓜州之中,唯一敢劫掳官家人的,也就那群目无王法的恶人了。”
吴之筱再问:“胡知州此前与那些恶人打过交道吗?”
胡德点头,道:“当然有过,腿上还被那些恶人砍伤过几次。”说着就要当场捞起裤腿,让吴之筱看看他被那些恶人砍伤留下的疤痕。
吴之筱忙退两步,道:“既如此,那在下能否冒昧地问几句?”
胡德见她无意查看自己腿上伤疤,便放下裤腿,说道:“请问。”
吴之筱问道:“胡知州可知那些恶人大概有多少人,现在身藏何处,一般都在哪些地方出现,或在哪些地方作案,惯常使用何种手段行凶?”
她这一连串的问话问下来,问得胡德讷讷难言,怔住了半晌,不知如何回答,又抬袖擦擦脑门上的虚汗,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没支吾个回答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忙说道:“这些……本官得去问问那些捕快,捕快曾与他们交过手,应当知道这些。”
吴之筱唇角扯了扯,躬身作揖,道:“是在下冒昧叨扰了。”说着便抬脚往堂外走去。
“哪里哪里!”见她要走,胡德明显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送她出州衙,还说道:“因为这件事,耽误了你们启程,实在对不住,今晚本官定亲自前去给诸位同僚谢罪!”
吴之筱忙道:“谢罪不敢当,我阿姊和坠珠的下落,还得仰仗胡知州的鼎力相助。”
“在下定会竭尽全力,将吴二娘子与坠珠娘子给找回来!”
“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此乃本官分内之事,吴三娘子无需客气。”
吴之筱从州衙里出来便赶回客栈,今日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个个都摇头说没见着阿姊和坠珠的身影。而赵泠和周楚天两人还在外头继续搜寻着,至今还不见两人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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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今天更新晚了,按照惯例我明天应该更三章把这件事一并写完,但我不是很能确定明天能不能更新三章,所以我只能说明天我尽量更新三章,谢谢各位读者小可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