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辛比任何时刻都要平静。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看着周荨妆都快花了的脸, 想试着安慰一下她说“我没有一直怪你”,可张了张嘴,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的, 她没法欺骗自己。
直到这一刻,她还在怪她。
因为周荨年少无知的爱情与冲动,她当了十几年的留守儿童。
因为没有父亲,母亲又不在身边, 很小的时候她就被邻居家的胖小子欺负。好在她的舅舅是个跆拳道教练,从小就把她带到道馆混, 她跟着一群哥哥摸爬滚打着长大,养成了不服就打一架的暴脾气。
姥姥不喜欢她打架,每次看她把衣服弄得脏兮兮回来, 她就会挨一顿下手不算轻的揍。
姥姥恨自己的女儿, 连带给她的爱也所剩无几。
直到姥姥生病,去世。
临终前, 姥姥把周荨每个月寄给她的钱, 都留给了周楚辛,一张张的现金, 新的旧的,被她叠在掉了漆的铁皮盒子里。
那天小小的周楚辛哭得很凶,她觉得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直到姥姥进了火葬场, 被放进了骨灰盒, 她都没搞懂姥姥到底是爱她, 还是不爱她。
可不管爱不爱,她都抛下了周楚辛。
随后就是一场丧事,周荨回来,带走了周楚辛。
刚开始生活在一起的两年,两个人都很别扭。周荨是个十分精致的女人,周楚辛一直被姥姥和舅舅带,糙得不行,很多事情上也不懂礼数,让周荨很苦恼,好在日子久了,在周荨的悉心调教下,周楚辛变成了小白富美的模样。
那时候,开始追周楚辛小男生多了起来,看在他们年纪小,周荨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还会开玩笑道,周楚辛,你长成这样,可全都要谢谢我。
可周楚辛并不感激她。
从始至终,她都说不上来对周荨的感情。
有时候,她觉得周荨可以依靠,更多时候,她只是觉得周荨是她的临时港湾。
周荨美丽不可方物,无论多大年纪,追她的男人都一大把,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组建新的家庭。
到那个时候,她就会像从前一样,再次抛下成人的周楚辛不管不顾。
这些殚精竭虑,在年幼的小姑娘心里生根发芽,以至于她听见周荨要把她送出国,一下就吓坏了。
那时的周荨是有男朋友的,对方也是个没有结婚钻石王老五,但与许凌宇不同,他是介意周楚辛的存在的,她知道如果那时候她的成绩真的还那么好,周荨真的会把她送出国的。
慌不择路的周楚辛只能绞尽脑汁去欺骗。
如果不是这次不是被a班的一群人针对,周荨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成绩。
空气僵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周荨看似平静地开口,“周楚辛,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我当年一个人把你生下来,还要去工作赚钱,每个月给你姥姥寄钱,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陪在你身边等着饿死吧。”
“那时我才21岁,我也什么都不懂,后来我有能力了我不就把你接回来了?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也没有真正强迫你去做什么你不喜欢的事,只是希望你能学习成绩好一点,我有错吗?”
“为什么你不能体谅我一点?”
她一口气说个不停,像个被污蔑急于解释的人。
这些话说得如此动情,以至于周楚辛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抓了抓眉毛,她叹口气,不想跟这个女人继续纠缠下去,“是我不对,我不该欺骗你,我以后也不会了。”
可周荨被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一激,反而怒了,“周楚辛,我希望你能好好和我谈,而不是一味地敷衍我。”
周楚辛被她这话气得发笑。
“不是,那你想听什么,听我抱怨这些年对你所有的不满吗?”
“你还说没怪我?”
看着眼前纠缠不休的女人,心里那股火越憋越大,周楚辛本也不是好脾气,三番两次低头认错,她还喋喋不休的,到底是让她怎样?
把书包摘下来,重重放在桌上,周楚辛不耐烦地看她,“你跟许凌宇吵架都是这么不饶人的吗?”
周荨声音一下拔高,“谁给你的权利对我的事情指指点点?”
舔了下嘴角,也看出来今天她是不想好好的,周楚辛索性敞开话夹子,“好,既然你想吵,我就陪你吵。”
话语间,周楚辛把又厚又重的棉服脱下来,狠狠甩在沙发上。
“你也知道你那时候太小,那你为什么那么冲动之下生下我。把我一个人留在姥姥身边,你除了每个月按时打的钱,你有尽过母亲的责任?”
“你恨宋志明,就连小时候的我你也恨,每次我想借着你跟姥姥的电话说几句,可你有认真跟我说过话吗?”
“如果不是姥姥死了,你会接我走吗?”
“你当年想送我出国,不也是因为你当时男朋友想结婚,但因为我的存在而犹豫,你才想到的吗?”
“你说我为什么骗你,我就是因为这件事骗你。”
“我不想出国,我不想到了国外,表面上风风光光,实际上活得跟个没爹没妈的人一样!”
说到这的时候,周楚辛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你看到的一直是你想看到的,从来都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
“就连我到底为什么打那个男生,你都不知道,只会苛责我打架。”
周荨震惊地望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想象不到,原来生活在一起看似亲近的两个人,其实这么遥远。
她没办法理解周楚辛说的每一句话。
翻江倒海的难过和作为母亲失败的屈辱,让周荨冲昏了头,她跌坐在沙发上,一连说了三声“好”。
顿了两秒,她笑得难过又讽刺,“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当妈的不行,你可以滚。”
小姑娘泪水流了一脸,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滚就滚。”
说罢,她重新将书包拎起来,快步走进卧室,套上牛仔裤和短外套,快步走到门口。
两下套上了皮靴,她抬起头,对着沙发上那个用冷得像冰窖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女人,轻轻动了动唇。
“我从来没觉得跟着你有多幸福。”
“被你生出来,真的是我这辈子,最不幸的事。”
-
下午第四节课。
窗外,天已黑,学校甬道上的路灯悉数亮起。
室内,柳老师在课堂上认真地为大家讲解习大题,粉笔摩擦黑板,传出十分有节奏的“沙沙”声。
许悬优不记得是这节课第几次看手机了。
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小姑娘的信息和电话。
转头看了眼她空着的座位,莫名的烦躁一丝一丝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耐性。
自打周楚辛走后,他明显心不在焉。
柳老师看在眼里,忍不住点了他好几次回答问题,结果每次许悬优都对答如流。
柳老师无言以对。
就觉得现在真是日子好了,这帮崽子不光个子长得贼拉高,就这个智商他们这一代人就比不了。
比方这个上课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懒散的许悬优,从不见他为学习上过什么心,可一考试就第一。
还有那个许悬优惦记的小姑娘,周楚辛。
看起来倔了吧唧的,玩心很大,结果一考试就这成绩。
瞅瞅。
都瞅瞅。
这是什么世道?
要他们做老师的有什么用?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柳老师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比如周远鹏那种直着脖子认真听了好久还没听懂的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短暂的化学课很快过去。
下课铃一打响,学生们跟被笼子里放出来的鸭子似的,吱哇乱叫着往外跑。许悬优脸色阴沉,慢吞吞地把书本收起来,赵希希和刘一阳想叫他,没想到柳老师拿着书本过来了。
这俩平时在班上成绩不算好的人见到老师跟见到鬼似的。
也不敢哔哔,冲许悬优小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勾肩搭背地溜了。
见柳老师过来,许悬优愣了下。
随即敞亮地开口,“老师,有事吗?”
柳老师当他班主任半年多了,对他的了解也不算少,看出他这会儿心情不大好,推了推眼镜,笑得很温和,“没事,就想跟你说两句话。”
一听就是标准谈话开场白。
许悬优轻笑了下,点点头说“好”。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周楚辛家长来了,你也看到了,挺漂亮那个。”
这么直白地跟学生谈这种话题,年纪不大的柳老师多少有点尴尬,她一直都带a班,像这种班级,很少会出现早恋的情况,所以和学生谈这种话题,她也没什么经验,只能双眼一抹黑硬着头皮上了。
许悬优没吭声,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她家长呢,今天跟我谈了很久,学习方面就不说了,主要就是这个人际交往方面。”柳老师干咳了两声,“这个呢,老师的意思是你们还小,现在应该不管怎样,应该以学业为主。”
“当然老师也知道,青春期,互生好感是正常的,但还是适当保持距离。”
听到这,意思已经明白大半。
原来跟他还真有关系。
许悬优蹙了蹙眉,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老师,你搞错了,我们没早恋。”
柳老师眨了眨眼,不经意地“啊”了一声。
心里想得却是学习好的就不一样,一点就通。
搓了搓手,她觉得目的也达到了,笑呵呵的,想说那没事了你走吧,结果话没出口,就被许悬优抢了先。
他从桌上把书包拎起来,随意地挂在肩膀,表情却丝毫不像开玩笑,“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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