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神鹰顶洞宫宇前的时候，就是苏灵雨自己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又见神鹰顶，明明只是几日的功夫，却让她有股恍如隔世之感。
    苏灵雨闭上眼睛，遮住了眸中的思绪万千。
    “教主，灵雨归来。”带上了点内力，苏灵雨对着殿门喊道。
    轰隆隆的声响传来，苏灵雨知道这是魔教教主闭关出门的声音，她没有多言，静立等待了一会儿。
    一道瘦削的身影缓缓踏出大殿，身量挺拔消瘦，身着玄色锦袍，面上带着金色的面具，露出一双深沉的眼睛和尖瘦的下巴。
    光是那一点点的容貌，就能看出这人的容色鲜明分目，即使不能窥见全貌，也是个十顶十的好样貌。
    他开了口，声音十分哑然，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带着砂砾一般的粗糙，“这一回武林大会，你做的不错。”
    “多谢教主夸奖。”苏灵雨低下了头，即使没有跪拜，还是表现出了十分的温驯。
    魔教圣女苏灵雨，乃是魔教教主之女。
    苏灵雨的出现在武林中，完全没有遮掩自己身份的打算，并且那副魅惑过人的样貌，也让那些在武林中深有地位的人看出了多年前那惊才绝艳之人的身影。
    也是苏灵雨的出现，才让参与过十六年前魔教和正道大战的人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苏鼎天，他真的死了吗？
    若是他真的死了，那现在的魔教教主又是何人？
    苏鼎天之女，只要见过苏灵雨和苏鼎天样貌的人，都不会怀疑苏灵雨的身份。
    但在这一刻，这血脉相亲之人却全然没有血缘上的亲和，一字一句的问答就像是头领和下属之间的答话一般。
    教主话锋一转，缓和顿消，他回眸望向苏灵雨，“圣女，为何不按我们的计划进行？武林大会上，你明明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他们！”
    审视的目光放在了苏灵雨的身上，苏灵雨垂了垂眼睛，“虽说吸灵蛊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但若是真的废了在场所有人的功力，江湖中所有的门派就真的和我们不死不休了，若是真的开战，正道底蕴深厚，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魔教教主甩了一下衣袖，放声大笑，声音中带着痛苦和仇恨，“你错了，魔教期待这一战已经等了十余年了，莫天正，万剑山庄，武林盟主，那是好久的故人了。”
    阴毒的眼神掠过苏灵雨，“圣女，这回，是你自作主张了，但念在你此行为我们魔教扬名有大功，就不惩罚你了。”
    苏灵雨单膝跪下，温顺应道，“是。”
    “给正道宽限了一个多月，你是做的什么打算？”
    苏灵雨抬起头，“莫天正道貌岸然，定然不会就这样乖乖受制于人，但药王谷已经闭谷不见众人，他们没有解蛊的办法，定会前来总坛。”
    “我知道了，让左右护法前来见我，这一个多月时间，也合该是我们好好部署一下，给那些正道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了，十六年前我们魔教流淌的鲜血，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了！”
    见教主目光中流露出的深切恨意，苏灵雨张了张口，心中微微叹气，“教主，还请多多注意身体。”
    这一趟出门，苏灵雨就发现教主的身体看上去越发薄弱了。
    魔教教主转身甩袖离开，“不用你多言，我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和尚，那是什么意思？”
    “无妄传言百毒不侵，我是准备用他来试蛊的。”苏灵雨眨了眨眼睛，遮住了眸中闪过的流光。
    “将他小心看好，佛陀转世之身，哼，正道每一个好东西，行了，你退下吧，将护法叫上来。”
    “是。”
    “此趟你也辛苦了，自己注意休息。”
    听见大门关闭前这一道略带关怀的话语，苏灵雨忍不住偷偷地笑了，然后大声答应了下来，“是！”
    回到自己的住处，天色已经转暗了，竹楼前流淌出了一片朦胧的雾色，将一地的奇花异草都包含在了其中。
    那身着白色单衣的俊秀和尚就地打坐，即使听见了声响，依旧不动不闻，像是封闭了自己的五感。
    苏灵雨的脚步忍不住停顿了下来，无妄那无欲无求的样子就展现在了她的面前，面前闪过许多的画面，让她下意识就走到了那个和尚的面前。
    抱着自己的膝盖蹲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无妄光洁又明亮的容颜。
    从那眉心的一点朱砂，到他眼尾的轮廓，挺翘的鼻子，厚薄合适的双唇。
    明明将他带回魔教后就剥去了他的袈裟，但就是这一袭洁白的单衣，也让他看似坐在佛祖莲前，恍若不闻不问，就能立地飞升。
    无妄能感受到身前多了一个人影，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兰花气息，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那股香味却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化作了陌生的情愫一直传进了他的心中。
    无妄慢慢睁开眼睛，那个搅动了江湖一滩浑水的绝丽少女就抱着膝盖坐在他的身前，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披在身后，小巧的脸蛋一半埋在自己的双臂之中，露出来的一对明眸看着雾霭沉沉，像是藏了无数的秘密和心事。
    心中像是被蚂蚁轻轻地咬了一口，无妄缓缓吐气。
    现在的少女，和那个在武道场上肆意又嚣张的苏灵雨真的看着很是不一样了。
    稍微发了一会呆，苏灵雨就见到那独属于无妄的清澈眸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带着怜爱世人的温柔，也带着大彻大悟的淡然。
    那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像是被佛祖关照着，在他的居高临下中期待着那一点小小的不同，期待着那一点小小的独一无二。
    神爱世人，但有人却还贪心着神能够只爱自己一人。
    就像苏灵雨，她就曾经生出了这样的奢望。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苏灵雨定定地看了无妄很久，然后歪着脑袋朝他娇娇地笑了，明媚的五官像花朵一般展开，又像是春日的柳条轻轻地舒缓了枝条打落在行人的身上，带着些些的痒。
    她依旧抱着自己的膝盖，整张脸却抬了起来，朝着无妄微笑，软糯地撒着娇，“和尚，你答应过我，会回来娶我的，怎么后来，你就失信了呢？”
    无妄眸光一闪，静默无言，只望着苏灵雨。
    那个少女，明明青春又纯真，明明在笑着，却又像是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