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岩的副官现在还能想起来当时的场景,那是他们付家军最近的一场大战中。
疆土的北边靠着一片海域,之前的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不仅是国内战乱频繁,就是倭寇也对着这片土地虎视眈眈。
一时不慎,被倭寇钻了空子,等消息传到京平这里,燕北已经失守了,并且贼人丧心病狂以杀人取乐,遇到反抗的平民百姓或者是守卫的军官,直接斩下头来堆在城门以示反抗的下场。
国内一片哗然不说,因为燕北和京平所距不远不近,付青岩立刻点兵带领下属前往燕平,解救城内饱受摧残的百姓们。
索性倭寇刚开始占领燕平的时候,也是借着国内对外敌入侵没有防备,他们能将燕平的守卫官兵们杀死,也是借了武器的强大,和没有人性的杀戮,光是凭借人数和气势,是完完全全不敌付家军的。
将倭寇半杀半赶之后,付青岩安排下属将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尸体掩埋,自己带着副官在城中查询着状况。
燕平是北边难得的大城市,但在这一场劫难之后,十室九空,光是城门口的人头方堆就足以堪比城墙,士兵进行清点的时候,也说明了人头墙受害人数足足有十一万人,更别提最开始就在倭寇们的去了之下无辜丧生的百姓了。
整个燕平,满是破败的城墙和屋子,就连泥土也被百姓们丧生的鲜血所浸泡成了暗红,在那里,听不见欢声笑语,都是未亡人哀声哭泣着丧生亲人的呼喊和悲鸣声。
满眼的疮痍让人心伤,同样也饱含着愤怒。
这股怒火,不仅是对倭寇胆敢在这片土地上行此丧心病狂之事,同样也是对在这危难时刻,同胞们的见死不救。
据说在最开始的时候,燕平还在负隅顽抗的时候也曾发过急救的电报,但附近的城池能领事的城主因为害怕而选择忽略了燕平的求救信号,才导致了倭寇的气焰嚣张,近乎屠城的暴行。
也是在那里,即使副官看着自己跟随的元帅面无表情,但他紧抿的嘴唇,攥着缰绳握紧的双手,也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深藏的愤怒。
暮春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即使穿着和别的难民一样破旧的长袍,披散着头发,脸上带着不知道在哪里滚着的泥土,她也带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
副官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是个神奇的女人,像是烟雨朦胧中灰败草地上冒出来的第一抹绿色,看着她那双眼睛,就能感觉到一阵清新,即使是在深重的情感,在那双干净的目光中都能被洗涤干净。
当时,暮春就缩在墙角上静静地看着他和付青岩,还是元帅先发现她,然后架马而去,停驻在她的面前。
“你是谁?”
“我是暮春,暮色的暮,春天的春。”
那不知年纪,不知样貌的女人声音倒也是如空谷黄鹂一般婉转又细致。
“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
“你还有地方去吗?”
“没有了。”
“那好,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要不是副官一直跟在付青岩的身边,他都不能相信,一向严肃到严苛,将近三十年不近女色的元帅能对着一个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的脏丫头说出这样的话。
接下来付青岩伸出手,暮春搭上,两人共骑的画面更是让副官感到这世间是真的玄幻了。
他和付青岩少说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怎么不知道,隐隐有处女座洁癖的付青岩竟然还能接受一个刚刚认识的脏丫头坐在自己的身前,就连骑马的姿势和速度,都隐隐露出了一股保护的意味。
也是带着这股疑问,副官就看着付青岩带着暮春回到了他们在燕平临时落脚的地方,看着付青岩交代他去城里雇两个丫头一看就是为了服侍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看着那叫暮春的姑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擦干净脸站到他们的面前……
那一刻,副官只能感慨,果然是元帅,能见人所不能见,反正换做是他,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抱着膝盖缩在一个顶都快要塌下来的房子门口的姑娘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琼鼻小嘴雪肤乌发,眼睛清亮有神,清丽动人,不施脂粉也带着股出尘的劲儿。
副官没读过什么书,但就是知道这姑娘是个倾城之姿,用言语反倒有种亵渎她的感觉。
就看这姑娘洗干净之后出来谢恩,在场的士兵们都看呆了的目光,也能让人知道她有多么美丽。
若说之前还有什么念头,但在见到自家元帅同样盯着人家姑娘看着不放的时候,副官就将自己的小心思收了回来。
咳咳,他们元帅也不容易,难得看上一个姑娘,他就不去掺和了。
当然,这时的副官已经下意识地忘记了,付青岩才是京平闺房小姐们一致推选出来的北方四大美男之首,他本身就没有那个和付青岩竞争的实力。
副官能猜到付青岩可能看上了这个叫暮春的姑娘,却也没想到,在经历了一场燕北突然而来的瘟疫之后,仅仅三个月,这俩人就定下了终生相守的誓言。
和付青岩在一起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副官还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有见到付和尚结婚的那天呢。
这种小伙伴一声不吭就有了另一半,还马上就要成家立业的微妙感觉,也就副官默默地体会了吧。
他才不想承认,他也挺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呢。
不过暮春这个身份,到底是在他们几个和大帅关系好的下属心里留了个疙瘩。
他们也不是看不上暮春无父无母是个孤女,只是这种查不到身家背景,来历莫测的女人,他们怕的是她对付青岩不利。
只是这样的话,他们也不能在付青岩面前明说,只能默默关注罢了。
见副官还站在自己的面前没有走,付青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出神的副官一个激灵,立马站得笔直地回复道,“报告大帅,是有一游方道人说有要事要见你,他说他的法号叫‘道一’。”
等了一会儿,副官没听见付青岩的回复,试探地问道,“大帅?”
付青岩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见。”
摸摸自己的鼻子,副官对付青岩的应答其实也有了心理准备,要不是那个道长看着就与众不同,他也不会犯浑在这个档口拿这种事情来打扰付青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