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苏苡伊的鬼气时，梁白呆了呆。
    苏苡伊来学校干嘛？还是出现在明晃晃的大白天，她难道就不怕遇到什么厉害的天师收了她吗？
    等等，难道是……
    想起她说的那个负心人，梁白嘴角抽了抽，不会那么巧，恰好是十三中的学生吧？
    可惜现在是上课时间，不能翘课去找她，只能焦虑地坐在教室里。
    然而，好不容易听到了下课铃响起，苏苡伊的鬼气又没了，梁白有些疑惑地扶着课桌，一副想要出去的样子。
    “你要出去？”
    顾尘见小姑娘这架势，挑眉问她。
    慢吞吞地摇头，梁白迟疑道：“不、不出去。”
    她侧回身体，趴在桌上想，苏苡伊去哪儿了？她又为什么突然走了？
    因为心里装着其他事，梁白也不怎么在意顾尘是不是坐回了他自己的位置。
    连顾尘都看出来了，这一整个上午，小姑娘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中午放学后被他们带去食堂吃饭都不知道。
    “你都走了一上午的神了，还没回神吗？”
    顾尘敲了敲桌子，淡淡地道。
    梁白勉强拉回了自己的思绪，慢一拍地道：“回了。”
    林果果凑近她，笑得一脸暧昧：“是不是顾尘坐在你身边，让你分神了？”
    “不是啊！”梁白特耿直地说道，“我们又不是第一天同桌了，有什么好分神的？”
    林果果：“……”
    姐妹儿啊，你要不要这么实诚啊？！
    她瞄了眼因为这话而有些脸黑的顾尘，自觉地闭嘴了。
    见林果果心虚地低头，傅远怀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她，隔绝了自己看她的目光，顾尘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收回目光，就对上了小姑娘迷茫的眼神，揉了揉眼角，顾尘叹了口气，“先吃饭。”
    梁白哦了一声，乖乖地垂头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梁白都要吃完饭了，南明还没回来，顾尘皱了皱眉。
    “阿明不是去洗手间了，怎么还没回来？”
    傅远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个电话问问。”
    “阿明，你怎么了，怎么还没回来？”
    电话一接通，傅远怀就问道。
    “没事，一会儿就回来了。”南明的声音很平静，反而显得那边格外的寂静空旷。
    梁白听到这个声音，愣了片刻，而后抬手，示意傅远怀把手机给自己。
    虽然不明所以，但傅远怀还是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了她。
    “我是梁白。”拿到手机，梁白轻声道。
    她的话音刚落，电话突然被挂断。
    挑了挑眉，梁白把手机还给傅远怀，“带我去找南明。”
    “这是怎么回事？阿明是不是出事了？”傅远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是不是……有鬼？”
    说到有鬼这两个字的时候，傅远怀眼底露出几分恍惚，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不知道，我只是猜的。”梁白慢慢地说。
    她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在接电话的那瞬间，她明显听到那头有细微的诡异的笑声，又想到苏苡伊上午曾经出现在学校，所以才会想，南明是不是就是苏苡伊口中的那个倒霉负心汉。
    傅远怀他们也不敢耽误，收拾了餐盘就带着梁白去找南明了。
    只是，等他们到了洗手间外面后，顾尘却拦住了她。
    “这里是男厕。”顾尘见梁白不解地抬头看着自己，解释了一句。
    梁白恍然大悟，随后又歪了歪头，“可我不介意啊！”
    顾尘：“……”
    “这附近都笼罩在一股奇异的力量下，暂时不会有人来的。”
    大概是顾尘的脸色太难看了，梁白赶紧说道，然后把一枚平安符塞进了他手里。
    顾尘的脸色这才没那么难看，随手把平安符扔给了傅远怀，“我用不着。”
    梁白默了默，又摸出两个平安符，“不管用不用得上，你们都必须要拿着，我一会儿可顾不上你们。”
    顾尘这才收下了。
    见顾尘把其中一个平安符给了林果果，另一个放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梁白绕过他，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朝下一压。
    “咔嚓”一声，门开了。
    不紧不慢地走进格外安静的洗手间，梁白一脸淡定，即便感觉到了属于苏苡伊的鬼气，她也非常从容。
    几人一进来，洗手间的门便猛地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林果果被吓了一跳，双腿颤抖着躲在傅远怀的身后，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别怕！”傅远怀低声安抚她。
    林果果点点头，抖着声音：“嗯！”
    还是怕得想哭肿么破？
    梁白看了这小小的洗手间一眼，轻声道：“伊伊，你别躲了。”
    “你来干什么？是来帮这个负心汉的吗？”
    苏苡伊的身影出现在梁白的面前，因为生气，她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可梁白知道，那是她在勉强维持自己容貌的缘故。
    一个从万丈悬崖跳下去的女子，她的死相并不会很好看。
    她出现的那一刻，顾尘敏锐地察觉到，这洗手间里充斥着一股莫名的阴冷，眼神微闪，他抬眼，目光落在了梁白的前方。
    “我不是来帮他的，我是来帮你的。”梁白认真地说道。
    “如果你杀了他，你的手上就沾染了鲜血，会成为真正的厉鬼，只要有天师遇到你，他们都会收了你。”
    看着苏苡伊血红的眼睛，梁白轻叹：“我知道你想报仇，我不会阻止你，可我也不能让你回不了头，最后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为了一个男人搭上你自己，你觉得值得吗？”
    苏苡伊怔住，眼底流着血泪，喃喃道：“我也不想的，可是，他不死，我父亲的仇该怎么办？我已经为了他害死过父亲一回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她身上的戾气变得越发的凶狠，她腰间的青碧玉佩也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她的身影若隐若现，慢慢地在顾尘几人的面前显露出了痕迹。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鬼物有意识的叫人看见，正常人是看不见鬼的。
    比如游乐场里的鬼和那晚吓钟情她们的女鬼，如果不是想要吓唬人，根本就不会露出踪迹来让他们看见。
    当然了，也有例外的。
    那就是，鬼身上的怨气深重，甚至到了无法控制会影响鬼自身的地步，这种时候，他们根本就无法掩住自己的踪迹。
    梁白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两种可能，而苏苡伊，明显是后者。
    一旦让她失控，整个十三中都逃不了。
    思及此，梁白二话不说，一张清心符和驱鬼符摁在了她脑门上。
    苏苡伊身上的气势一滞，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眼里的红色渐渐褪去，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你可吓死我了！”梁白拍了拍胸口，“还以为要花费点力气才能让你恢复神智呢。”
    “抱歉！”
    自从当了鬼之后，苏苡伊就没有失控过，一来是因为她附身在青碧玉佩中，而青碧玉佩随着那些古物被长埋于地下，从来没有见过活人，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和她一样附身在古物上的鬼。
    二来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心中的仇恨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了，可没想到，当她遇到陆鸣的转世时，埋在她心底的恨又变得清晰起来。
    她也是这时才明白，对陆鸣的仇恨，从来都没有消失过，而是一直埋藏在她的心底最深处，她只是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放下了，忘记了。
    梁白摇了摇头：“没事。”
    “南明呢？”顾尘盯住苏苡伊，狭长的眸子微眯，一丝寒意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苏苡伊忌惮地看了他一眼，右手一挥，最后的隔间的门被打开，昏迷的南明就躺在里面。
    傅远怀和顾尘同时眉眼一凛，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在其他人进来之前，他们带着南明和苏苡伊去了天台。
    很快，南明就醒过来了。
    本来看见苏苡伊时他还有一瞬间的惊艳，可当他听完了梁白说的话后，表情都是僵的。
    尤其是最后梁白还说，在她没有想出办法解决这件事的这段时间，苏苡伊就先跟着自己，他一下就晕了。
    ——被吓晕的。
    “真是没用！”梁白见他就这么胆小，竟然晕了过去，不由得吐槽了一句。
    顾尘无奈地望着她：“你不怕鬼，不能奢望阿明也有和你一样的胆子。”
    梁白默默地闭嘴。
    于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磨蹭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地从学校离开。
    几个人身后，还跟了一只漂亮的女鬼。
    “这段日子她都必须要跟着我吗？”南明手握着梁白给的平安符，战战兢兢地问。
    “对啊，谁让你上辈子欠了人家的呢？”梁白笑眯眯地道。
    南明：“……”
    林果果转头瞥了眼安静得犹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苏苡伊，有些担心南明：“阿白，她不会伤害阿明吧？”
    “不会的，我不是给了南明驱鬼符和清心符吗？如果她眼睛变红了，你就把这两张符拍她额头上。”
    虽然有梁白给的符篆，但南明还是怕，“她真的不会伤害我？”
    梁白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只不过在南明看来，这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恶意：“你家里不是还有个天师吗？如果我的符不管用了，就让她上啊！”
    “你明明知道，周雨什么都不懂。”南明痛苦地道。
    梁白笑得更欢乐了。
    “这女鬼到时候不会出手伤害无辜吧？”顾尘想到南家父母，眉头微微一皱。
    梁白闻言，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不会的，苏苡伊虽然是厉鬼，可她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害过人，足以可见，除了南明之外，不管遇到谁，她都能控制得住自己。”
    “你也不要劝我帮南明，这是他欠了苏苡伊的。既然种下了因，那么必然会有果，我帮不了他，也不会帮他。”
    顾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盯得梁白浑身发毛，不知所措的时候幽幽一叹：“小七，有时候我真看不明白，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梁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我当然是人了。”
    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看出了什么吗？
    “如果你是人，为什么要一心帮着厉鬼呢？”他深深地看着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垂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神，梁白低低地道：“只是觉得，我和他们同病相怜而已。”
    “什么？”
    “没有什么。”梁白抬起头，笑着摇头。
    “顾尘，万一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我，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她仰眸，紧盯着他的双眼，试图看清他的心。
    顾尘怔了怔。
    他能感觉到，梁白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联想到梁白告诉自己的秘密，他抿紧了唇角。
    “不管你是不是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梁白，是我的小七。”
    梁白沉默地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别开眼，梁白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睛。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捏住了她的下颚，让她和自己对视：“眼睛为什么红了？”
    “没什么，就是眼里进了沙。”梁白嘀咕道。
    顾尘俯下身，望进她的眼底：“那我帮你吹吹。”
    说着，他对着眼前这双漂亮的杏眸轻轻地吹了吹。
    梁白在他吹气的时候，双眼忍不住颤了颤，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揪住他的衣角，软软地道：“这个周末，爷爷给我办了一个宴会，你要来吗？”
    垂眸，扫了眼她揪住自己衣角的手，白嫩的手指因为不安而不自觉地蹭了蹭，眼神一暗，顾尘略有些嘶哑地道：“好，我去。”
    “咳咳，你们注意一点好吧，这里可是街上。”林果果咳了两声，提醒这显然已经把他们给忘了的两人。
    闻言，梁白就像烫了手一样，快速地松开了顾尘的衣角，蹦得远远的，脸颊滚烫，看上去就像只蜷缩成一团的红虾子。
    顾尘深深地吸了口气，大踏步地走在前面，想让微微发烫的身体冷却下来。
    “小姑娘，你很喜欢他哦！”
    苏苡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幽幽地道。
    梁白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起来，“是、是吗？”
    苏苡伊突然来了兴趣：“你上次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因为他？”
    梁白没说话。
    “肯定就是他了！”苏苡伊拍掌，“你们和好了？是谁先低头的？”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梁白扫了她一眼，咬牙道，“闭嘴！”
    苏苡伊耸耸肩，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难得还看到了阿九。
    它趴在沙发上，尾巴懒洋洋地垂下来，爪子抱了一堆吃的。
    “你回来了。”看见梁白，阿九随口道。
    “嗯。”坐下来，梁白垮了肩，苦着脸道，“阿九，这都过去这么久了，那鬼王怎么还没有动静？”
    “耐心等呗。”黑猫敷衍道。
    “再等下去，我就要回明水山了。”
    “回就回呗！”
    梁白眸子一眯，伸手捏着它的后脖颈，把它拎到了自己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阿九，你这几天是不是皮痒了？”
    阿九：“……”
    “喵，来人啊，杀猫了。”阿九看着梁白眼里的凉气，顿时挣扎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楚珩哒哒哒地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把把阿九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仰头望着自家姨姨。
    “姨，不可以这么拎阿九，会不舒服的。”
    梁白冷笑地看了阿九一眼：“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
    阿九毫不示弱地回了句：“这也是我有魅力！”
    “行吧，那你就不用和我回明水山，跟着你的靠山吧。”
    梁白凉凉地瞥了缩在楚珩怀里得意洋洋的阿九，起身上楼了。
    阿九看着她的背影，金色的双瞳里流露出几分思索。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是因为小七要回明水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