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我带你看看那青菜，你满意了再说。”
    宋琳琅想了想，点头。
    “行，过几天我进城问问，菜我就不看了，我不是老板，当时候你们谈。”
    “那就多谢宋妹子了！”田翠花见宋琳琅答应更是高兴，端起酒盅和宋琳琅对了一个。
    一壶半酒下去，酒至酣处人也疏狂，田翠花完全放开了，一腿曲起，一手支桌，酒眼朦胧地看着宋琳琅开说。
    “……宋妹子，你说我们家，我姥姥那辈子就给人家当村长，落个啥，到头来还是个编外小吏，那也没办法，谁叫我姥姥不识几个字呢。再说我娘，我娘没功名，可也是几年寒窗苦啊，忙活了半辈子，还是个编外！两辈子都这样了，叫我大姐干点别的不行，不行，人家老娘说了，她退了我大姐顶上！我大姐退了我大姐的闺女顶上，一直顶下去！我就不明白了，那个村长就那么好？我知道当官为了那点特权，可是你说我娘那是个什么官？上边放个屁我娘就是跟下边说说这个屁是香的还是臭的……”
    小二使劲捂着嘴才没笑出声，小三也不禁莞尔。
    “……好的找不到你，坏的全是你！没功劳没苦劳，还是个编外，一辈子编外，这算什么屁官！”田翠花说到这自斟自饮，越说越激动，“我哥长的十里八乡数一数二，到头来给人家做了小，还是上赶门做的。今年春天你不是上我家找我拉石料吗，老娘、老爹、我姐、我弟去看我哥，你知道为啥吗，我哥怀了孩子被人家的正夫郎给弄掉了，我后来才听说的！成亲这么多年了，我哥就落了一个小子，还病病怏怏。我哥从小就对我好，当初出嫁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还不是嫁了？不就是老娘看重人家和知县是亲戚吗，那样的大宅门都吃人不吐骨头啊，我哥都这样了，现在轮到我弟了！我为啥这么折腾，为啥不想娶亲，我就是不想这么窝囊下去，我无才无能我完蛋，干啥啥不行！”说着声音低下去，“外人看我们家又是地又是果园的，还有下人伺候，可是谁知道我们的苦，我们的屈啊！”
    宋琳琅给她夹了菜，淡淡地道。
    “世上没有委不委屈，只有值不值得，因为不管怎么选择都有利弊。今天借着酒劲我劝你几句，你母亲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和你们的后人，你想想你母亲这辈子还能晋升吗，你们呢，年轻就有机会，你说是不是？”
    “那也不用一棵树吊死啊！”田翠花立刻反对。
    宋琳琅微微笑了。
    “着相了！编外小吏也是官啊，县官可不如现管啊。我问你，你们长这么大挨过饿吗，挨过冻吗，逼过你们不读书吗，没有吧，我相信你们如果想走仕途，你母亲会供你们读下去的，而这些可全拜你母亲这个编外小吏所赐，你承认吗？不用说别人家，我们家就是个例子。我再问你，在你心中，闺女小子哪个重要？十个手指有长短，一碗水难端平，偏心人之常情，作为一家之主的你母亲想得自然是闺女好，闺女好了，儿子才有依靠。”
    田翠花看着宋琳琅，很是不服气，宋琳琅放下筷子，笑意吟吟地看着她，话题一转。
    “你说自己完蛋我不认可，我从来都不觉得人才就有用，这世道赏识人才的没有几个，有才只是可以做助力，比有才更重要的懂得处事之道、懂得专营，而你不过是没找对位置，找对位置便会如鱼得水，跃上龙门也有可能啊！”
    “那你说我的位置在哪？”田翠花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才不是很重要的论调，一时目光灼灼盯着宋琳琅。
    就连小二、小三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宋琳琅，等着下一番惊世之语。
    小六小七依然埋头只顾着吃。
    宋琳琅却是不慌不忙捏着酒盅，微笑着，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一袭白衣，秀美端雅如同暖玉般温润着人的目光，而那声音也如同蛊惑一般，听着随之起伏振奋。
    “我们就拿青菜来说，冬天的菜按两卖，最低没掉下五文，为什么？因为暖窑培育出来的青菜成本太高，没个万把两想都不用想。夏天的青菜呢，一文两斤，为什么？一块地、一把种子、浇水施肥，辛苦麻烦些，成本多少，就是一把种子！人们都看着冬天按两卖的青菜，忽略了能吃上按两卖的青菜的人家有多少，以田姐姐这样的家里条件冬天应该都是以酸菜、咸菜、干菜为主，何况那些差一些的人家了。我敢说殷实的商家、一般中低档次的酒楼饭庄冬天都不可能敞开着吃青菜。夏天酸菜、咸菜都不好存放，那就只有干菜了。成本低，消耗大，所以，干菜的赚头绝不比冬天的青菜少。今年春天我买了二十亩的河滩地我才知道原来村子里荒芜的河滩地很多，听田婶子说加起来大概有百十来亩，你要是把这百十来亩利用起来，结果会怎样？”宋琳琅抿了口酒摆手制止田翠花不要开口接着道，“菜地不需要上税，可为什么人们不愿意买来开荒呢？一个是河滩地不适宜种庄稼，只能种菜，刚才说了，夏天的青菜不值钱，人们家家院里都有小院，一家的四季青菜全在院里解决了，花银子去买河滩地种菜实在不划算，而且伺候菜地还比种庄稼麻烦。另外一个，人们吃穿烧都出在庄稼身上，菜地能解决这些吗，当然不能，想要人们开荒种菜就是白给他们种。我们都种过菜，都知道最早下来的青菜是角瓜，一家五口人四棵角瓜秧就吃不了的吃。粮食一年一茬，青菜呢，豆角、茄子、辣椒、青柿子这些都是好几茬十几天一茬啊。夏天的阳光好，青菜晒成干也容易，农忙又是几天的功夫，谁不想多收入一些，老百姓怕什么，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怕的就是兜里没钱，有人买干菜，他们还会拒绝种菜吗。种菜，制成干菜的人手有了，你按着一斤干菜三文钱来收，转卖出去至少能买到六文钱。在这场买卖中，菜地是村里的，种子、肥料、人工是村民的，运输费、赋税是买家的，你投入就是一个收购菜的成本，还十几天就能回本，空手套白狼还费费脑袋呢，你连这个都省了。”口气一转，“你赚了钱把村里的菜地暗中买下来，等老百姓得了实惠，他们会争相买菜地，到时候你再转卖出去，又能赚一笔。老百姓日子好了会念着谁的情，自然是你母亲了，你母亲的政绩关系到谁，自然是上面，上边一高兴你母亲这个编外吏转为编内还不是一句话吗，虽说不能升迁，可至少退下来能领到朝廷奉养，将来你大姐女承母业也是直接就是编内吏。里子面子都有了，还不耽搁你做其他的事，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