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巫脸色大变。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涂山战士竟然用巫术挡住了自己的诅咒！
    黑泽巫盯着拄着骨杖立在原地的叶羲，心中狂乱地想，这个涂山战士，难道竟还是一位巫？
    不可能，绝不可能！
    巫如果想修炼，想提升实力，必须耗费大量的时间去冥想，几乎足不出户。多少拥有巫天赋的人从少年起就开始修炼，一直到头发花白才能施展巫术？
    如果成为战士了，又哪来的时间去冥想？
    再说，拥有巫天赋的人实在太少了，正常部落都不会舍得让一名巫觉醒成为战士，然后放他去外面狩猎，去外面拼杀。因为死亡率太高了，部落损失不起。
    可是面前的这名涂山战士，又确确实实用巫术的手段，抵挡住了自己的诅咒。
    黑泽巫脸色几变，再也不复原来的镇定。
    叶羲看了黑泽巫一眼，也没有收回骨杖，就这么左手握骨杖，右手横握牙刀地站在血泊中。
    刚才他那一刀造成的效果实在是太血腥了。
    七八个黑泽战士被拦腰斩成两截，热腾腾的内脏和着鲜血流淌了一地，粘稠的血液把泥地都染红了，腥味扑鼻。
    而在一地血腥中，叶羲的周围就只有貂还站立着了。
    此刻貂就站在叶羲的身后，他那沾满鲜血的右手紧紧握着骨刀，赤红的眼睛兴奋地盯着前方的黑泽战士们，微微地喘着粗气。
    他刚才杀得很兴奋，就算身上被砍了好几刀都不觉得痛，只想提刀再杀上去。复仇的快感，把一切痛觉都淹没了。
    但黑泽战士们并没有马上扑上来。
    他们并不是因为叶羲施展了巫术而震撼，他们只是普通人，根本看不见巫的能量，不知道刚才叶羲那一拄是在施展巫术。他们只是被叶羲的实力给吓得有些胆寒。
    黑泽酋长没有胆寒，他看着一地死尸心头狂怒，忍着胸腔的剧痛，他随手抢过一名战士的骨刀，咆哮着朝叶羲杀去。
    “住手！！”
    黑泽巫回过神来，连忙大喊。
    但盛怒中的黑泽酋长却慢了一拍，他来不及收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刀朝叶羲的肩膀狠狠劈砍下去。
    叶羲这次没有还手，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刀。
    沙沙。
    黑泽酋长一刀劈空后立刻急退，和叶羲拉开距离后才回头看向黑泽巫。
    黑泽巫没有看向黑泽酋长，他环视了一圈，对着所有的黑泽战士扬声道：“都停手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以及血腥的尸体，还有挤挤攘攘的黑泽战士们，黑泽巫和叶羲的视线第一次碰撞在了一起。
    黑泽巫探究地看着叶羲，仿佛想把他看透。
    叶羲静静地回视。
    一时间气氛仿佛被凝固住了，黑泽战士们全都握着武器，屏着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良久，黑泽巫问：“你是巫？”
    叶羲沉默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下，所有黑泽战士，包括黑泽酋长，全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自己的眼睛出了错。
    而叶羲身后的貂，也在刹那间忘了自己的仇恨，混乱而糊涂地看向叶羲。
    什么意思？
    刚刚那一问一点头，代表的是，叶羲承认自己是巫？
    叶羲是巫？！貂乱糟糟地想。
    叶羲怎么可能是巫，他明明是战士啊！
    不过叶羲向来能人所不能，也许他天赋绝佳，同时还具有巫天赋，被涂山巫暗中收为巫弟子。
    但一个部落只能有一个巫啊！就算叶羲成为了巫弟子，可涂山巫还好好的呢，叶羲又怎么可能成为巫？叶羲又为什么承认自己是巫？
    巫和巫弟子有很大的差别的！他不相信叶羲会犯这个错误。
    显然，黑泽巫也是这么想的，他疑惑地问：“你们涂山巫已经死了？你是新一任的涂山巫？”
    叶羲眼睫垂了一瞬，那沾着血的牙刀在他手里挽了个花，血滴飞溅间，锵啷一声刀刃入鞘。
    他没有回答黑泽巫这个问题，而是抬起眼，淡淡地问道：
    “不打了吗？既然不打了，能好好谈一下了吧。”
    黑泽巫握着骨杖的手指紧了紧，看着一地的黑泽战士尸体，硬生生软下了口气：“不打了，刚才是我们的不对。”
    他竟还服软道了个歉，这对一个大部落的、高高在上的巫来说，是极不可思议的。
    黑泽酋长惊疑不定地看向叶羲的骨杖。
    骨杖外面包着一层薄兽皮，原先他没有在意，以为只是个棍状的武器，可现在看来，这东西竟是根骨杖？
    这家伙竟是个巫？
    如果真的是巫的话，那也难怪黑泽巫毫不犹豫地停战了。
    如果他会巫术，那还怎么留下他？也许牺牲过半的黑泽战士，用人海战术能把人留住，可是值得吗？
    少了一大半的战士，黑泽部落不用等涂山崛起，现在就元气大伤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被一些小部落联合起来给吞并了！那还打个屁啊！
    在场所有人都被叶羲是巫的消息给惊呆了。
    脑子如一团浆糊般，浑浑噩噩地放下武器，昏头昏脑地往后退。
    过了一会，脑子稍微清楚了一点，看着一地的同伴尸体，心中浮现出悲愤和痛苦的情绪，但同时心里也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叶羲，就是头人形凶兽，他们冲在最前面的必死无疑。
    没人喜欢找死。
    黑泽巫在一干黑泽战士的保护下，跨过尸体踩着鲜血，亲自走到叶羲面前，满是皱纹的脸艰难地挤出一点笑容：“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叶羲点点头，带着貂一起，跟在黑泽巫的身后。
    血液太多，叶羲的鞋底踩在地上时，都会有一种粘稠的滞涩感。
    他低头看了一眼残缺的尸体残块，那圆瞪着眼睛的头颅，流淌了一地的内脏。然后垂眸看了自己沾了血沫的手一眼，身体僵了僵。
    如此酷烈的画面，是他刚才造成的。
    叶羲的手指无意识地缓缓摩擦了一下祖巫骨杖。
    他的心态自进入夏部落的地下溶洞后有些发生变化。
    因为夏苍祖巫给予他的使命，他有时候会脱离自身，从夏苍祖巫继承者的角度看待问题。
    他会想，如果人类自己能少一些内斗，少一些部落战争多好？
    小部落们团结起来，共同壮大，共同抗击猛兽，为人族的强大而共同努力，那该多好？
    他记得夏苍祖巫的手里，没有沾上一滴人类同胞的鲜血。
    不像他，连数都数不清了。
    但这个问题显然无法避免，夏苍祖巫没沾过同类的血，是因为有时代的特殊性。在他所在的这个时代里，不沾上同类血是不可能的。
    像他刚才那样，敌人已经挥刀劈砍至眼前，总不能引颈待戮吧？
    叶羲收回思绪，踩着血液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