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动静，仆妇抬起头来，见她走出门来，眼神瑟缩了一下，随后才站起身来行礼道：“姨娘。”
    夏姨娘像是没看见她眼中的同情和无奈，只是径自走过去，景行看见母亲，脸上露出笑容来，伸着手笑眯眯地道：“娘亲……抱抱……”
    仆妇赶紧哄着道：“行哥儿听话，行哥儿乖，等会儿再叫娘抱，奴婢抱您出去看鱼去。”
    景行歪了歪脑袋，不知道是让娘抱好，还是出去看鱼好，还没等他想好，夏姨娘伸出手来接过了他，声音淡漠道：“你们都出去。”
    仆妇为难地看着她，她这番模样实不好没有人在身边侍奉，她还想再说，却听夏姨娘骤然发怒道：“出去！”
    景行被这声音都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而仆妇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应了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待人都走后，夏姨娘抱着景行坐在一旁，只看着一旁缓缓点燃的烛火，目光空洞，半晌之后缓缓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摸向一旁针线筐中的剪子来。
    景行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只是在她怀中挪动着身体，低低地叫着娘，伸手拽着她的衣袖，脸颊搁在她的胸口处，那是他生命起源的地方，便是凑近了依然还有婴儿时的习惯性动作，忍不住蹭了蹭，像是要找寻母乳吃一般。
    夏姨娘手中拿着剪子，缓缓逼近了景行，那锋利的尖口便对着他的咽喉，景行不知缘由，只知道那是乳母和身边的人都不许他碰的东西，还说那东西碰了就疼，如今近在眼前，便好奇地伸手摸了摸，一边摸一边抓着母亲的手，呢喃着。
    听着儿子的声音便在怀中，又软又糯，一个生命最纯真的期待和依赖也不过这般了，夏姨娘握着剪子的手缓缓地颤了起来，随后眼泪啪嗒啪嗒地便落在了景行的身上，景行察觉出不对来，只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哭泣的模样，心中焦急便蹬着腿努力地站起来，伸手抱住了母亲的脖颈，口中模糊不清地说着，“娘亲，不哭，娘亲不疼，呼呼不疼……”
    夏姨娘再也承受不住，手中一松，剪子便落入了地毯中，随后她紧紧地抱着儿子软软的身体，泪水一个劲儿地流了下来。
    景行不知母亲为何哭，只是以为她被那东西给弄疼了，便学着乳母的模样，倚在她肩头努力地抱着她，口中说着稚嫩的语言，哄劝着她。
    ……
    青悬医馆中这些日子恢复了元气，顾青悬便愈发地忙碌起来，每日便能忙到太阳落山才堪堪收工，而景衡白日里来的时候，都不曾能与她多说些话，心中大是不满，只顾青悬又不许他每天晚上悄悄地来，那像什么样子，是以景衡竟没了别的法子，便是日日都来，说不准也没有顾青悬和纤纤几个说的话多。
    他支着下巴，看着顾青悬忙碌的跟个陀螺似的，等好容易送走了一个病人，他当机立断便上前将馆门给关住了，放上了今日闭馆的牌子。
    顾青悬记录好病人的情形，抬起头来就看见他这个动作，当即哎哎地叫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景衡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只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都忙了这几日了，也该歇歇了，难不成你没有分馆不成？”
    顾青悬皱着眉头，他说的有道理，只不过自她恢复清白，不再是妖孽之后，她这里的病人明显要比陶云芝分馆处的多，而且还非要让她来治病，别的人不肯。
    想来应当是这些人觉得有些歉疚，这才叫她来诊治，来表明自己如今对她已经全然没有了什么芥蒂什么的吧。
    她也不好推辞，只得都应了下来，见景衡这般说，她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他们都要来，难不成都请出去么？”
    “这关了门就好办了，真要有急病的，自然会急着诊治，就会去找分馆，如果不去的，说明病的不重，拖延些时候也没什么干系。”景衡理所当然地说道。
    顾青悬哭笑不得，他说的都是歪理，不过见他的模样，心中也颇有愧疚，知道这几天他便跟个木头人似的坐在后堂，连话也说不上几句，语气便软了下来。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景衡见她答应，这才松了一口气，轻笑道：“便是没你，他们也不见得能病死了，只是你再这么忙下去，可就说不准了。我带你出去走动走动。”
    顾青悬抿了抿唇，只好答应下来，抬头见他去牵马，又拿面纱罩在她脸上，忍不住道：“这都午后了，还要去远处么？”
    景衡淡淡一笑，并不言语，随后只扶着她上了马，也没交代什么，便带着她一道出了门，径自往城门处而去。
    纤纤支着下巴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神色间满是惆怅，“春天来了，是该找对象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男人啊。”
    如此狂放的语言，让一旁正在喝水的景宁险些喷出来，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两眼之后，缓缓地道：“你若是再这么说话，怕是永远也找不到。”
    纤纤瞪了他一眼，她也不是非想找男人，只不过……她也在这儿憋得厉害，也想出去玩儿好不好。
    呜呜呜呜呜，纵马游玩，那是何等的潇洒，为什么她就得不到呢？
    顾青悬坐在马上，见他径自往城门而去，心中讶异，“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晚上怎么办？难不成不回来了？”
    景衡只搂着她的腰身，往城外而去，过了城门疾驰出几里地，这才缓缓地停了下来，顾青悬抬头看去，他们走的不是南门，而是北门，南门可以通向白水村，东门可以通向河阳府，这北门这边有什么，她还真不曾怎么来过。
    摘下头上的面纱，她极目远眺，四月份的天气，入目便是绿草如茵，北门外不比别的地方，便有山脉和村落，景衡似是上了一个高地，看出去的时候只像是一个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