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金柜里，杨珞依刚办完前一笔业务，发现下一个号子是楼上行长室的助理的。
    “交一下党费。”
    本来，除了非本人不可的业务，分行的行长就几乎不下来露面，杨珞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您先请坐。”
    “从这张卡里取，然后存过去。”
    先取后存，正常流程。
    可是密码提示错误，连续两次以后，杨珞依好心提醒了面前的小姐姐一声：“您要不确认下密码，要不三次就锁牢了。”
    然而，还是锁牢了。
    杨珞依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怎么连个自己的银行卡密码都记不住，还好意思下来替行长办事。
    “您身份证有带吗？我给您解锁。”
    “没有，自己行里的，你不认识我吗？”
    杨珞依犯难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出示身份证不是正常业务流程吗？
    “我听说您以前也在我们运营部待过，您现在也别为难我好吗？”
    “那我等它明天自己解锁好了，你先帮我把行长的党费交了吧。”
    “好的。”
    杨珞依一边应着声，一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存钱，存钱，那钱呢？难不成她空存吗？
    此时此刻，严远君和几个业管的同事正在楼上的视频监控里看杨珞依柜台的实时录像，听到她回答一个“好”字，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个刚过来实习几个月的小姑娘，自从到岗后，无论是技能的练习还是业务知识的学习都很勤恳，林瑾汐给他看过她的学习笔记，工整有条理，按她对她的评价就是：教过一次的业务，绝不用再重复第二遍。
    作为林瑾汐重点培养的新员工，不知她这次的临场反应会如何？
    毕竟，还是太年轻吗？
    一个在外面等着，丝毫没有要给钱的动作，一个在柜台里，等着外面的人递现金进来，柜台上的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的氛围中。
    如果是普通的客户，杨珞依肯定一口回绝了，可是，这身份太特殊了。
    “您…”她迟疑了一下，委婉地提醒了一下，“您还有别的卡吗？还是，现金？”
    “我没带别的卡。要不这样，你先给我存了吧，排队的人这么多，我拿个号子也很浪费时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的，等下班前我肯定过来给你平账，不影响你日终盘库。”
    杨珞依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说得很诚恳，可是……
    看到她犹豫的表情，她又承诺了一句：“我是这里的员工，不会赖你的。”
    “不行，我这么做，经理会生气的。”
    这句孩子气的话，差点让所有看监控的人在如此严肃的场景下，不太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你们经理又不在。”
    “那也不行，我们经理说了，文件上明文规定的东西，就算她说能做我们也不可以做的，您这个逆流程的操作，很抱歉，我没法帮您执行。”
    赵芊颖刚就察觉到杨珞依这个柜台的异样了，在外面授完权立刻就从二道门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
    杨珞依关掉了对外的扩音器，简单描述了下刚刚的情况。
    “你存了？”
    “没有。”她肯定地摇了摇头。
    赵芊颖重新打开了柜台上的扩音器，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解释了起来：“不是我们信不过您，每一个规章制度存在即合理，您不是不想浪费时间再排一次队吗？那这样，等我们这关门后没客户了，我打电话给您。”
    “那我下班还有事的。”故意刁难。
    “那您就明早来存。”
    “行长怪起来怎么办？”
    赵芊颖内心发出了一连串吐槽声：行长怪起来，不得怪你自己？怪我们咯。还下班，楼下每天忙得跟狗一样，什么时候按时下班过，你们倒是好？下班有事？楼下柜台谁没事吃饱了撑着在这加班。
    尽管内心犹如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她脸上优雅的微笑丝毫没有消失过。
    “那您就如实汇报一下，我们这边也是按正常流程做业务，我想行长也不会坏了规矩的。”
    杨珞依适时地站了起来，准备送客了。
    “哦我带了现金的。”
    什么鬼？耍猴呢？
    整个过程，还在远程监测的，还有总行运营。
    严远君稍稍舒了一口气。总行居然做突击测试，一声不吭地安排了测试人员，然后一个电话过来让他去看视频监控，为了测试的有效性，还特意晚通知了他，结果他想“作弊”都来不及了。
    早上让业管去测试的那波，严远君还以为这次风险测试已经到此为止了，谁知道总行还杀了个回马枪，让他措手不及。
    还好，赵芊颖和杨珞依守住了。
    不过，总行只直接抽检了各分行营业部，林瑾汐带的团队算是给严远君争了一口气，没在总行面前丢脸，但让分行到各支行做的测验报告数据回笼上来，就没这么好看了。
    花式翻车。
    普通人对于“权威”，总是有一种无形的配合度，哪怕心存疑惑。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客户身上，严远君相信90%以上的柜员及主管一定不会犯错。
    可是，当同样的命令从经理甚至更高层级的领导口中出来后，明显地出现了不同的效果。
    就像刚刚杨珞依那儿，如此简单的一笔业务，所有的新员工一进来都清楚的道理，就算不是柜台的员工，随便抓个客户都会觉得存钱肯定要看到钱不是吗？
    可她刚刚在行长助理的“诱导”和“唆使”下，也犹豫了。
    这次的票据案，一是主谋人员内部联合作案，二是其他员工对于上级领导的可疑举动抱着“相信权威”的态度。
    事发后，吃瓜群众觉得不可思议，只有涉事的人，才明白其中的痛点。
    对权威的服从，似乎是普遍存在的事实。
    在心理学界，有一个著名的实验，被称为“米尔格拉姆实验”。
    实验的结果表明了一个可怕的真相，虽然不同的人，对服从的程度不一，可服从命令似乎是人们经过条件反射建立起来的“第二天性”。
    赵芊颖转头就在现金柜里给林瑾汐拨了个电话，今天发生的情况实在太奇怪了。
    没过几分钟，严远君办公室的电话铃就响了。
    “严总，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上班？”是林瑾汐不愠不火的声音。
    这部门里都要闹得鸡飞狗跳了，她这个运营经理却置身事外，她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