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直接开进村里,顾铮等不及司机找钱,直接让他掉头离开了。
顾正海是家中独子,自然,料理后事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下车走了没多远,林青琅打来了电话,询问顾铮今天怎么没去公司。
“我爷爷今天早上没了,你跟公司里其他人说一声,最近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料理完我爷的后事,我就回去了。”
“嗯,我知道了,你节哀,不打扰你了啊。”说完,林青琅挂了电话。
安心问他:“顾总今天不来公司了?”
“回家了,”林青琅情绪有些低落的回答,“顾总的爷爷今天早上走了。”
距离爷爷家还有百十米的距离,顾铮就听到从爷爷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哭声。
那哭声拖长了音,让顾铮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爷爷去镇上看戏的场景,当时,戏台子上的演员们,也是这么演的,哭声拖长了音。
现在,他分不出传来的哭声当中,真诚与虚情,到底哪一个占得比例大些。
他忽然想起来一句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不知道用在这种场合,究竟合不合适?他又想。
顾正海披麻戴孝,脸上挂泪接待着前来吊唁的宾客;杨翠花在忙着给几位收钱的长辈添茶倒水打下手。
奶奶表情呆滞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神直勾勾的瞅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铮走去院子里,父子俩点了点头。
杨翠花过来给顾铮戴上白色的孝衣,上面有一股油烟味儿,也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放了多少年,终于用上了,才拿了出来。
看到奶奶的样子,顾铮心里很不是滋味,拿了个马扎走去坐在奶奶身边陪着老人家。
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也挺好的,就比如患有老年痴呆的奶奶……起码她不会伤心。
顾铮叹息着暗想。
忽然感觉奶奶拉了拉自己,顾铮挤出个笑脸,扭头看着老人家,“奶,您饿不饿呀?”
奶奶看着顾铮半天没说一句话,顾铮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正琢磨着该如何打破尴尬之际,就看到奶奶从兜里小心翼翼拿出来个鼓鼓囊囊的手绢。
那手绢已经很脏了,原先白色绣着兰花的手绢,已经变黑还带着股浓浓地酸味。
奶奶抖抖索索一层一层小心翼翼的打开手绢,露出里面的半截香蕉来,都变黑了,显然已经很长时间了。
“铮铮,别让人看见了,快吃快吃,这是我偷来的!”
奶奶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最爱的大孙子,催促着说。
顾铮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了。
他想起小时候,当时也就七八岁吧,跟着奶奶去赶集,遇着卖香蕉的了,非要奶奶给自己买香蕉吃。
小贩就告诉奶奶,一个香蕉七毛钱,可奶奶买了东西手绢里就剩一张五毛纸币了,就跟小贩打商量,能不能便宜两毛钱。
小贩自然一口拒绝。
不忍心大孙子受委屈,奶奶扔给小贩那张五毛纸币,掰下一根最小的香蕉,扒了皮就塞进大孙子嘴里。
小贩气急,指着奶奶的鼻子就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来。
当时顾铮被吓傻了,他第一次看到居然会有人会用那么恶毒的话骂人。
他扔掉香蕉,拉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奶奶,承受着小贩的恶毒咒骂,离开了那里。
那天以后,除非盛情难却,否则他绝不碰香蕉这种营养价值较高的水果。
顾铮拿着奶奶手绢里的那块黑乎乎的香蕉,一口一口的吃着,有很严重的腐烂的味道。他觉得很甜。
吃着吃着,奶奶的一句话,让他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你早点来就好了,你爷爷没了……”
原来奶奶一直都知道……
火葬场的车来了,顾正海跟几个过来帮忙的乡亲,抬着爷爷的遗体走出院子。
遗体盖着白布,顾铮看到爷爷的手裸在外面,很瘦,皮包着骨头。
院子里的哭声大了起来,这次,被拉长的哭声很少,就,都是那种很悲痛的歇斯底里的哭泣声。
顾铮抖动着双肩,跟着一起走出了院子。
爷爷的遗体被抬上车,车门关闭,等家属上了另外一辆车,两辆车前后驶往火葬场。
顾正海没让顾铮跟着一起去,老家这边有个说法,没结婚的年轻后生,不能去火葬场那种“阴气重”的场所,说是怕连累到后代子孙什么的。
顾铮也就没有跟着一起去。
一直忙到晚上很晚,许多人都散去了,顾铮才得了空闲走去问父亲:
“爹,俺爷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在他的记忆中,爷爷应该是今年的八月份,快过中秋节的时候,去医院给奶奶买药,半路上突发脑溢血,送去医院没抢救过来去世的。
这辈子怎么就提前了呢?!
顾正海说,今年老家许久都没下一滴雨,老爷子得到村里通知,去灌溉农田的时候,电闸漏电了,三百八十伏的电流,一瞬间就把人击倒,等一起灌溉农田的村民去拉下电闸,人已经不行了……
听完父亲说的话,顾铮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三天后,料理完爷爷的后事的当天下午,银行打来电话说,告诉顾铮明天工作人员就会去光速传媒。
顾铮必须得走了,有些事情他认为很有必要安排一下,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临走前,他把那两万元拿出来给了父母。
爷爷的后事花了不少钱,父母用来处理后事的钱,肯定是借的,大概为了不让顾铮担心,就瞒着没说。
但顾铮其实心里清楚,这年头,婚丧嫁娶的事情,没有万把块绝对下不来。
家里的钱,都被自己上回回家后骗走了,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父母手里绝不可能拿得出一万元左右的丧葬费来的。
父母坚持不收那两万块钱,可顾铮不由分说的直接把钱留下了。
晚上回到临水市自己出租屋,看到房东和一个年轻女孩子站在自家门口正在聊天,顾铮猛想起来,应该缴房租了。
“大叔,过来收房租啊?”顾铮尽量挤出个笑脸,“明天可以吗?我的钱都在银行卡里,每天我去取。”
“不急不急,”房东大叔一脸褶子的笑着,“小顾啊,这是我侄女。”
“你好。”顾铮打了声招呼。
女孩儿可能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