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意微微讶异他会中文，虽然带着很重的法音，要认真才听得懂。这下，暂时避免了她不会法文的尴尬。
    可是，沈凌风是真的没往心里去，还是装的？
    他的心思一向细腻低沉……
    “我把你的生日礼物给莫伯特先生看了。”
    沈凌风云淡风轻。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你把你的曲子送给我做礼物，怎么处置是我的事。
    顾思意皱了皱眉，大概明白他为何安排这一次会面。
    她已经跟他说过，她的事不要他管，他怎么还是来插手？
    “沈夫人在这一方面很有才华，加倍努力，相信有更大的作为……”
    接下来，莫伯特客气地赞美她，而她也是不断客气地赞美他。
    莫伯特先生的曲子不多，但每一首著作都绝对经典，是顾思意喜欢的为数不多的音乐家之一！
    今天能在这里见面他，她既激动又敬仰，可是沈凌风居然拿了她的作品给他看，她觉得很羞愧，实在是班门弄斧！
    在一个大师面前，她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有多重。
    而她会得到一个大师如此高赞的美誉，是什么原因她也相当清楚。
    她硬着头皮应付着，因为担心沈凌风是否真的不在意她不会法文，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莫伯特先生有意把你这首曲子推向大众。”
    饭局临近尾声时，沈凌风说明此次吃饭的主旨。
    莫伯特先生就是“天皇唱片公司”的创始人，唯一可以跟“皇冠唱片公司”相抗衡的大型娱乐公司。
    由他们推出的作品，皆有一系列的明星打造计划，想不红都不行。
    顾思意并没有出现喜悦的神奇，而是脸色铁青。
    她努力维持着仪态：“是吗，能够得到莫伯特先生的赏识，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她笑得分外勉强。
    本来见到自己的偶像，她有好多的话要谈，要诉说她对他音乐的喜欢，要问问他作曲的经历。
    可是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刚刚沈凌风突然扫过来的眼神。
    胡思乱想中，饭局已经结束了！
    沈凌风起身与莫伯特先生拥抱，告别。
    一想起那顿饭，心里就像被揉了一把沙子，难过死了。
    就这样离开吗？第一次见到莫伯特先生，居然就在他面前留下这样的形象……
    也许，再没有下次机会见面。
    忽然，顾思意停下脚步：“我想去趟卫生间。”
    “可以。”
    “你去外面等我吧。”
    看着顾思意转身离开的背影，沈凌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锋芒。
    毫无所知的顾思意飞快往原方向走。
    推开门，莫伯特先生侧身立在窗边，嘴里叼着烟斗，看着窗外夜色中的湖面。
    他回过头，看到顾思意，一愣，微微一笑：
    “沈夫人有东西遗忘了吗？”
    “对。”顾思意点点头，喘了口气，正色道，“我把我的尊严遗忘在这里了……”
    莫伯特一惊，继而，笑得更开了：“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莫伯特先生如果能把我曲子最真实的评价告诉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真实的评价，刚刚，说过了。”
    “不，不是的，对于莫伯特先生，我是由心而外的尊重，所以我绝不能让这首曲子玷污你。我真的很想知道，它真正的价值。”顾思意说话诚恳，脸上不容掩饰的难过神色。
    莫伯特坐回椅子上，并邀请夏奈儿坐在她身边。
    顾思意摇了摇头：“抱歉，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
    莫伯特审视着她说：“沈夫人的这首曲子思维开阔、大胆，风格鲜明，很富有个人特色。这并不是谎言，我从不会对音乐说谎。”
    顾思意震惊，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这么说，她真的得到大师的认可了？
    “不过……”莫伯特顿了顿。
    “莫伯特先生请说。”
    “因为这首曲子感染了我，我冒昧要求沈先生递了一些你的其它作品，发现沈夫人的优点，也是致命性缺点。”
    顾思意一脸虔诚：“请莫伯特先生教诲。”
    “你所有的曲子，都只有一个风格，让人很轻易能听出这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虽然风格鲜明，却没有太大的延伸性……你知道，当一个舞蹈家，她很柔美，她跳的天鹅舞很柔美，芭蕾舞很柔美。她把这种柔美放到拉丁或国标里，就是失败的。她的领域只有这么宽，她只能跳柔美舞蹈。观众的热情会退却，当他们厌烦了这种柔美时，这个舞蹈家只有两种办法继续留在舞台上。保持原有的风格，在它的基础上不断创新，或者多方面发展，源源不断地展现出新风格新花样。”
    “我明白您的意思。”顾思意点点头，迟疑了一会，说，“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大的理想，从来没想过要登上舞台，我仅仅是喜欢音乐……”
    “既然你热爱音乐，就应该尊重它。你能够做到更漂亮，为什么要用随意的态度？”
    “我明白了。”
    顾思意仿佛终于顿悟，脸上出现舒展的笑容。
    她朝莫伯特深深鞠躬：“谢谢您愿意跟我谈么多，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莫伯特先生的意思是，她要对得起自己的梦想。
    就算她的梦想只有那个高度，当她可以达到时，她应该去往另一个高度。
    唯有如此，才能将对音乐的喜爱源源不断地充实下去。
    “不客气。”莫伯特目光中有一种赞赏，“沈夫人，期待你的新作品。”
    “我会努力的……”顾思意想了想说，“那么，我可以把我那首曲子要回来吗？”
    把它推向大众，实在是实力不够，也是对莫伯特先生名声的玷污。
    莫伯特眯起眼，淡淡笑望着顾思意的身后：
    “这件事，还得问问沈先生的意见。”
    顾思意一怔，回过头，这才发现沈凌风靠在门口。
    深棕色的眼眸意兴盎然，盯着她，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月光皎洁，洒照在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上。
    绕着那片湖，顾思意和沈凌风慢慢地走着。
    因为刚吃过饭，而这里的景色实在大好，顾思意忍不住提议散散步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