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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她的同桌孟芃芃放下圆珠笔,对明玥说:“你哥哥胆子真大。”她捂著肚子笑, 又说,“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我爱你。
    明玥心里把这三个字过了好几遍,脸愈发红,含含糊糊地应答:“应该知道……吧。”她用了个不确定的语气词,尾音很轻。
    她也不知道为何心跳在他说话的一瞬间,加快了速度,脸上火辣辣地在烧。
    阳光还没有彻底爬出云层,温度也低,但明玥背后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解开外套的扣子,胸前的逼仄并不好受,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清晨车棚里,周自恒对她恳切说的孟浪话。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周自恒,深黑色的外套跳脱出一众制式校服的平庸,他的手指搭在木质的桌板上,显得修长如竹节。
    【如果你疼的话,我来给你揉揉。】
    明玥想起这句话,深吸一口气,挺直背,紧紧握著一支笔在书本上做著笔记。
    班上秩序乱糟糟,英语老师话说不出来。
    周自恒站了半天,高高举起手,没等点名,就说道:“老师,我回答完毕,可以坐下了吗?”
    请求的话语,被他说得倨傲,一张脸在晨光里秀色非常。
    英语老师拍著桌子,放下书,指著外头:“周自恒、白杨,既然不想上课,就给我出去!”大抵多年的教学经验让她练就一身河东狮吼的功夫,音波攻击之下,教室鸦雀无声。
    周自恒吹了一声口哨,似乎很愉悦,踢开凳子,很配合老师指令。他其实就坐在门边上,从不变换位置,好似这厢天地是他的一方小世界。
    白杨也撑著桌子,肥屁股离开凳子,重物的突然离去,让凳子发出“吱呀”的声音,前后晃动了几下,快倒下,白杨腆著圆滚滚肚子,弯腰把凳子稳住。
    他长舒一口气,憨憨笑道:“没倒。”
    学生中又是一阵闷笑。
    白杨白白胖胖,五官虽然被肥肉压著,但却不显难看,反倒有些可爱,憨态可掬。
    英语老师又扔了一个粉笔头过去,白杨的目标庞大,普通人都很容易瞄准,更何况是练就神功的教师。
    但周自恒接粉笔头的功夫更甚一筹,他的背后像长了眼睛,转身就伸长手接住,拯救了明明见到粉笔头飞来,却不敢逃,手抱住头,努力团成球的小肥羊。
    “傻啊你。”周自恒恨铁不成钢,“丢这么多次都还是不知道躲开。”
    白杨屁颠颠笑,跟在他后面,似乎想藏起来,但他整个人是周自恒的三倍大,根本藏不住,探头看老师,又缩回来,怯生生地,一双手拧巴拧巴。
    周自恒把粉笔抛进垃圾桶,很完美的一条弧线,像是在表演投篮:“学著点啊。”他教育白杨,白杨特别捧场,只差没给他鼓掌。
    他和白杨一前一后走出门,从门□□进来的光被挡住,落下极长的影子。
    英语老师稳定情绪,才拿起书本重新上课,暗叹自己怎么运气这么背,抽中教周自恒、白杨这样不学无术,只拉平均分的学生。
    走廊空旷,四面教室或有琅琅书声。
    出了教室,想站哪就是周自恒自己的事了,他站在了明玥这一排的窗户外。
    “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去酒吧?”白杨被牵连罚站,不但没有不情愿,反倒乐在其中,按照惯例,他们这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溜走,翘课。
    他凑过来就挡住了光,周自恒把他推开,略嫌弃:“滚蛋,站著先等老子看完。”
    白杨一张胖胖的圆脸皱巴巴,捧著自己肥都都的肚子叹气。
    玻璃窗明亮,周自恒视力极好,清楚看到明玥白皙晶莹的侧脸,有一丝绯红,如同春睡海棠。
    他的兴致一下被提得很高,和著树林里的鸟雀叫声,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英语老师烦他罚站还不忘记闹幺蛾子,隔著玻璃,瞪了一眼周自恒,又冷著脸扫视全班。
    孟芃芃悄悄戳了戳明玥的手肘,道:“你哥哥又在对你吹口哨了。”她瞄了一眼张扬肆意的周自恒,又看了看安安静静的明玥,道:“你们兄妹俩真的一点也不像。”
    进入初中,少年人的心思像野草一样,枝枝蔓蔓,青春期里荷尔蒙急速分泌,不知道是哪一个瞬间,少女开始怀春,少男开始憧景。男女之间稍亲密一些的动作便会引来一波争议。
    好似所有萌动的春心都在一夜之间开花。
    但,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周自恒日日接送明玥,也没有引来过多的关注。明玥起先唤他一声哥哥,两人家庭住址填的都是一处,只当是关系亲近的两家人。
    “不过你哥哥对你可真好。”孟芃芃对她笑了一下,“这个学校里,我就看见纵横哥对两个人好过。”
    孟芃芃笑起来极清秀雅丽,她是个小巧玲珑的女孩,但明玥觉得,她的脑袋里一定住著一个巨人,因为明玥从没见过她掉出过年纪第一。
    好像在孟芃芃的世界里,只有第一。
    她很聪慧的同时,也很理智。
    这一点,明玥拍马也赶不上,至少现在,她一遇上有关周自恒的问题,就忍不住问:“哪两个人?”话一出口,她就顿了一下,其中一个已经不言而喻,于是改口,“还有一个是谁?”
    “白杨啊。”孟芃芃做了个抱头躲藏的动作,“可怜巴巴的大肥羊。”
    明玥忽然就长舒了一口气,也在同时,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儒湿,在问问题的同时,呼吸都摒住了。
    她在紧张。
    这样的情绪不知道因何而来,莫名占据她全部心神。
    “白杨还挺可爱的。”孟芃芃夸赞了一句。随即英语老师回归正题,开始上课,孟芃芃又回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
    明玥却静不下心。
    她能感觉到周自恒在注视著她,视线的热度能穿过玻璃,划过空气,落在她的脸侧。
    天光的碎影伴著时钟滴答掠过,有那么不算漫长的几分钟,周自恒的影子被拉长,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忽然想起,很多时候,周自恒都会看著她。或是挑著眉头,坏坏地笑著;或是摸著头上的呆毛,露出洁白的牙齿;或是略有些骄傲,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现在看著她的周自恒,又是什么样子?
    明玥恍惚间抬头。
    日光正好在他头顶闪烁,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清瘦的少年的轮廓线,像是水墨画里的黛色隽永。
    周自恒怔了一下,整个人趴在窗户上,对著她笑了笑,这一笑,好似云影都无光,周遭事物消失在繁华绚烂里。
    明玥像是被惊到的猫咪,收回视线,这一次,她默默背诵了一段英文,定下心神。
    “老大,你看完了吗?”白杨好不容易等到周自恒心情好,开了笑脸,努力睁开小眼睛,道。
    周自恒手肘倚著窗棂,道:“哪是看得完的?”他怎么看都看不够啊。
    他拍了拍白杨的肩膀:“就跟你吃东西一样。”他心情好,连带著都愿意好声好气对著白杨解释。
    白杨琢磨了一下,眉毛皱起来,都囔道:“那哪一样啊,我不吃东西会死,你不看嫂子又不会死。”
    好心情被他一句话消磨光,周自恒恨不得踹飞他:“就他妈的会死,怎么滴了!”
    刚巧打了下课铃,英语老师收拾备课本出来,白杨又躲藏到周自恒背后,周自恒撇撇嘴,叫了句:“老师,走好啊。”言罢,便半拖半拽著白杨,进了教室。
    英语老师走路的声音都带著怒气。
    “班长好。”白杨怯生生在孟芃芃跟前打了个招呼,甚至都鞠了一躬,他太胖,鞠躬的动作间,就把旁边明玥的课桌给顶出去了。
    明月没有生气,自然地同白杨打了个招呼,笑眯眯起身去把课桌挪回来。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动,周自恒就已经把课桌单手搬回原处。
    明玥碰到了他的手指尖。
    【如果你疼的话,我来给你揉揉。】
    这句话好似魔音,又一次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忍不住咬著嘴唇。
    周自恒倒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脸蛋软白,极想伸手捏一捏。
    “我下午出去玩会,放学等我啊。”好似翘课并不丢脸,他就这么随意地在班上说著,众人也已经习以为常。
    明玥乖乖点头,又习惯性地嘱咐他:“你注意安全。”
    只有白杨在同孟芃芃打著商量:“班长,我们翘课的事情,能不能不跟老师说?”
    孟芃芃大腿都没有白杨胳膊粗,却依旧铁面无私:“不能。”
    这样的对话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白杨明明怕极了老师,胆小极了,却总是死性不改地翘课。
    周自恒看不惯白杨墨迹,抬脚就走:“不走就把你扔了!”
    白杨忙不迭跟上去,如同个巨大的球在滚动,地板都砰砰响:“老大,等我,等我啊!”
    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还在看白杨?”孟芃芃调侃道,“放心,白杨不会滚下楼梯的,他是个灵活的胖子。”
    明玥错愕,不知道如何回答,耳朵尖烫极了。
    她看得并非是白杨,而是白杨前边,露出来的半个后脑勺和高高扬起的一撮黑发。
    它们的主人,叫周自恒。
    作者有话要说:  明可爱情窦初开ing
    ☆、第27章 十四为君妇(三)
    第二十七章.
    诚如孟芃芃所言, 白杨是个极其灵活的胖子,所以,尽管他有一身肥膘肉,却还是三五两下翻上围墙,再利索地手脚并用, 滑了下去。
    他体重著实不轻, 落下去的瞬间, 周自恒隔著围墙都感受到了地面震动。
    白杨在墙那头险险地擦汗, 谢天谢地:“还好墙没塌。”
    这是得有多自信自己的体重啊!
    周自恒扬起唇,往后退了几步,再助跑。他的身手极利落干净,落地的姿势也比白杨帅上好几百倍。这是长期翻墙才能练出来的范儿。
    白杨还翘著屁股, 全身摸索有没有伤著的地方, 周自恒觉得可乐, 上去踹了他圆滚滚的屁股一脚,吹了声口哨:“都爬多少次了,这么点高度, 摔不死你,走了!”
    白杨被他踹一脚,兔子一样蹦开, 正觉得委屈,又看周自恒双手插著裤兜,已经走开老远,他顾不得肉疼, 双手双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撒开脚丫子追上去。
    出了南城一中后巷,便是老城,再绕过去,就是日间清凌凌的秦淮河。
    快到大端午时节,年轻的穿著背心的年轻人下河玩一整天的龙船。整个南城最美丽的几只龙船,全被老城人拖出来,浮在水面上。船只狭长,船舷描绘有朱红图样,全船坐满了青年桡手,头腰缠上红布。立在船尾的牛皮大鼓响起,船便如同羽箭,在宽平的长河中来去如飞。
    周自恒沿著河岸走,时而停下来看船,时而大声呐喊助兴。等到龙船停在码头,周自恒也刚巧走到了那处,他转身去老旧的杂货铺买了响鞭炮,借了火,点燃,扔到河间半空。
    红色的薄纸在半空中散开,如同一团团红云,在秦淮河上罩了一层绦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