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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乔伊·桑德林原路返回,准备去法灵顿地铁站,沿途经过史密斯菲尔德肉市。肉市有许多入口,其中一个入口处停着一辆卡车,当她路过的时候,两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正抬着一整只还没有加工的死羊出来。羊身上鲜血淋漓,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寒而栗。她不喜欢伦敦,这里让她感到压抑。她迫不及待地想坐地铁回家。
    与阿提库斯·庞德的会面让她感觉很失望,尽管(她现在也承认)她从来没有真的指望有所收获。这个在国内大名鼎鼎的侦探为什么会对她的案子感兴趣呢?她甚至不能支付给他报酬。况且,他说得没错。没有案子可以破,乔伊知道罗伯特没有杀害他的母亲。那天早上,她和他待在一起,如果他离开房间,她一定能听见声响。罗伯特可能会有些喜怒无常。他经常会冲动,说出让他后悔的话。但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清楚他的人品,他永远都不会伤害任何人。派伊府邸发生的事是一起意外,仅此而已。全世界上的侦探加起来都不是埃文河畔萨克斯比村庄那些爱嚼舌根的家伙们的对手。
    可她依然觉得,这一趟不虚此行。他们两个,特别是罗伯特,应该得到幸福。他一直都是浑浑噩噩地度日,直到遇见了她,她不会让任何人将他们分开,他们不会搬走,他们不会再去理睬别人的闲言碎语;这次,他们要反击。
    她来到地铁站,在售票处买了一张票。她渐渐有了一个主意。乔伊是个谦逊的姑娘。她从小在一个非常亲密和保守(父亲的政治主张是个例外)的家庭里长大。她正在考虑要走的这一步让她自己都感到震惊,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必须保护罗伯特。
    她必须守护他们共同的生活。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在地铁到站之前,她已经十分清楚自己该怎么办了。
    在伦敦另一头的一家餐馆里,弗朗西斯·派伊漫不经心地浏览着面前的菜单,点了一份烤沙丁鱼、一份沙拉和一杯白葡萄酒。卡洛塔是哈罗德百货商店后面的一家意大利家庭餐馆——经理与厨师结婚,服务员里有自家儿子和一个侄子。点完单后,侍者把菜单撤走了。她点了一根烟,靠在椅子上。
    “你应该离开他。”她午餐的伙伴这时说话了。
    杰克·达特福德,比她小五岁,是一个肤色偏深的帅气男人,留着小胡子,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他穿着双面穿的夹克,系着一条领巾。他目光关切地凝视着她。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她不知为何总是紧绷着一根弦。甚至连她现在的坐姿,看起来似乎都很紧张,整个人充满防备,她一只手抚摸着另一只胳膊。她没有摘掉太阳镜。他不知道她的眼圈是不是乌青的。
    “他会杀了我的,”说完,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试过要杀我——在我们上次争吵之后。”
    “你不是说真的吧!”
    “别担心,杰克。他并没有伤害我。只是吓唬人罢了。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那些电话,伦敦的休假,信件……我和你说过,不要给我写信。”
    “他看过那些信吗?”
    “没有。但他并不傻。他和邮递员聊过。每次我收到从伦敦寄来的手写信,他可能都听说了。总之,昨天晚上,这些一股脑儿地都冒了出来,他或多或少在指责我和别的男人约会。”
    “你没有和他说我的事吧!”
    “害怕他拿着马鞭去找你算账吗?我不会把马鞭递给他的。我没有,杰克,我没有和他提到你。”
    “他伤害你了吗?”
    “没有。”她摘下太阳镜。她的形容憔悴,不过眼睛周围却没有瘀青。“只是不太愉快,有马格纳斯在的地方总是让人不愉快。”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因为我没有钱。你要知道,马格纳斯有强烈的报复倾向,堪比汹涌澎湃的巴拿马运河。如果我试着离开他,他会找到一群律师;他会确保我两手空空地滚出派伊府邸,穷得只剩下身上几件衣服。”
    “我有钱。”
    “我不这么认为,亲爱的。你的钱当然不够。”
    这是真话。达特福德曾在货币市场工作过,可却从未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他不过是试试水。他做了几笔投资,但是最近不太走运;他非常希望弗朗西斯·派伊对他濒临破产的窘境并不知情。他娶不起她,没有本事带她私奔。这样下去,他只能勉强付得起午饭钱。
    “法国南部怎么样?”他换了一个话题。他们俩就是在那里相识的,两个人一起打网球。
    “很无聊。要是你在的话,我没准会更喜欢那里。”
    “我相信你一定会的。你最近打网球了吗?”
    “没怎么打。说实话,我很高兴能出门散散心。我们去度假那个星期收到一封信。派伊府邸的一个女人被电线绊倒了,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
    “天哪!费雷德在家吗?”
    “没有。他和朋友待在海斯廷斯。事实上,他现在还在那里。他似乎并不想回家。”
    “这不怪他。那个女人是谁?”
    “就是那个管家。一个名叫玛丽·布莱基斯顿的女人。她跟着我们很多年了,她的位置几乎没人能取代。而事情还不止如此。等上星期六我们终于回到家里,发现府邸遭了贼。”
    “不是吧!”
    “我和你说。就是那个园丁的错——至少,警察是这么想的。他砸碎了屋子后门的一块玻璃窗格。他当时为了让医生进去,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需要医生?”
    “注意听我讲,杰克,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布伦特,那个园丁,透过玻璃看见她躺在地上。他给医生打了电话,两个人闯进府邸查看能否提供帮助。唉,显然,他们也无能为力。但在那之后,他也没去修理,就让玻璃窗继续破着,甚至都没有费心用木板把缺口封上,简直就是在欢迎贼来偷。贼果然欣然上门,真是谢谢他们了。”
    “损失很大吗?”
    “我没损失什么。马格纳斯把他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放进了保险柜里,贼也打不开。但是,他们洗劫了整个府邸,损坏了不少物件。翻箱倒柜,东西散落一地——就是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我们花了星期日还有昨天一整天才收拾停当。”她伸长胳膊,指间夹着香烟,达特福德把烟灰缸推到她面前,“我在床边放了一些珠宝,也不见了。一想到自己的卧室里竟然闯进了陌生人,就让人心里惴惴的。”
    “当然。”
    “马格纳斯丢了心爱的宝藏。他非常生气。”
    “什么宝藏?”
    “古罗马的,主要是银器。自从派伊家族的人从自家土地上把它们挖出来,它们就在家族里世代相传。有指环、手镯、一些装饰性的盒子和硬币。一直放在餐厅的陈列柜里。当然,虽然它们原本就价值不菲,但他从来没有上过保险。唉,现在可有点晚了。”
    “警察能帮上忙吗?”
    “当然没有。我们接待了一个从巴斯来的警察。他东看看西瞧瞧,浪费了不少指纹粉,问了一些不相干的问题,然后就没影了。一点用都没有。”
    服务员端着一杯酒走过来。达特福德一直在喝加了苏打水的金巴利。他又点了一种新的饮品。“可惜不是马格纳斯。”服务生一走,他就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位摔下楼梯的女士。可惜,那个人不是他。”
    “这你都敢胡说。”
    “亲爱的,我只是说出了你的心声。我很了解你。假如马格纳斯咽了气,你可就能继承一大笔遗产。”
    弗朗西斯吐出一口烟圈,好奇地看着她的情人。“事实上,房子和地都是弗雷德的。家族里有不动产的限定继承权。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但也不妨碍你。”
    “噢,是的。当然了,我这辈子都对派伊府邸很感兴趣。我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出售它。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以他的年龄来说,马格纳斯的身体很健康。”
    “是的,弗朗西斯。可那样气派的一座府邸,楼梯上滑下的一根电线就可以杀人。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你们家遭的那些窃贼还会上门,要了他的小命。”
    “你不是说真的吧!”
    “只是一个想法。”
    弗朗西斯·派伊陷入了沉默。这不该是他们谈论的话题,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餐厅。但她不得不承认,杰克说得没错,没有马格纳斯的生活会变得尤为轻松和惬意。令人遗憾的是,闪电没有闪两次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