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利用列车做成的不在场证明崩毁,柳直美马上就招认了一切。那个不在场证明,好像也是支撑她自信的支柱。
鬼贯的推测几乎都说中了,不过还是把调查之后更加明朗的重点附记如下:从人吉市火葬场回来的路上,横田寻找直美落单的时机,把他推测直美就是真凶的推理告诉她,要求直美给他好处。当下直美慌了,但冷静下来之后,她再度到横田房间去,跟他说自己不是凶手,并说她知道真凶是谁,但因为凶手很可怕,所以她不能说出名字。如果横田可以在次日下午一点过后,悄悄地到古坟前面来的话,她就把可以让真凶进退维谷的证据给他看,藉此巧妙地引诱横田出来。
毒杀沙吕女之后,她努力不让牧村外出,一来是为了要把绿色笔刀放回他的上衣口袋,同时也为了要让他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在第三个命案发生时也是,她一直努力不让牧村离开绿风庄一步。
直美绝对不是疯狂型的犯罪者。但是为了保护自己,换句话说,就是不想失去牧村,因而杀害了三名好友,对此她似乎一点也不感到自责。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界上,在自己受害之前先做掉对方是理所当然的事,对这种想法感到诧异的辛岛警视与川边检察官,在直美看来才让人惊讶。
过了新年还不到一周的时候,鬼贯收到辛岛从熊本寄来的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是当时在艺术大学制作室里看到的直美自画像,她在狱中完成这幅画,取名为《称为恶女之人》,并希望可以送给鬼贯。但是看到画像上微笑的女孩,就觉得这幅画应该要取名为《圣女》才对。
武藏野如果到鬼贯在国分寺的家里,应该就可以找到这幅被他挂在小书斋里的画。
第二话红色密室
01
解剖室里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区公所送来一名路倒的老游民,已经查明他死亡的原因,现在老人的脸上盖着白布,静静躺在解剖台上。对老游民辛苦又短暂的不幸生命终于画下句点感到深深的感慨,是外行人才会有的感伤情怀。解剖室里的四名男女对这类的事情完全不关心,绝非因为他们是个性冷酷的人,而是因为他们是需要冷静思考的科学人士。现在他们从将近三小时的紧张中解放,心情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
正在洗手的天野教授,把视线投向窗外暮色渐浓的大学校园,忽然回头对旁边的浦上文雄问说:“香月怎么了?”
香月绘美子是法医学教室的女学生,每次都是她负责作记录,天野教授也特别看重她。
“这个嘛……”浦上微歪着头:“好像九点左右她接了通电话出门之后,就没有回来了。”
“会是早退吗?”
“不是,她只说要出去一下,然后就走了。”
“嗯。”教授有种莫名的预感,表情凝重地说:“最近发生很多不好的事呢。”
教授将心中的担忧用闲聊的语气说着,用毛巾将手擦干。天野教授拿下口罩之后,因为鼻子下方蓄了胡子的缘故,看起来更加严肃。事实上他是位律己且拥有典型学者风范的人,在感叹战后道德颓丧同时,也常常训诫年轻的门生。
“我等会儿去看看情况。”
“嗯,那样最好。”教授一脸忧虑地点头说。
伊藤瑠依停下整理笔记用具的手,用带着强烈感情的眼眸凝视着浦上的侧脸,专心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等到和浦上一样都担任解剖助手的榎茂出声叫她,她才突然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你还问我说什么,同样的话我已经说三遍了啊!”
“抱歉,我在想事情。”瑠依的鼻翼颤动着,脸上浮现勉强的笑容。
这个娇小且拥有一头漂亮头发的女子心中想些什么,榎清楚得很。她不甘心浦上被美丽的学妹香月绘美子抢走。话虽如此,到现在她却还是无法对他死心。而且这样朝夕相处之下,只会更增添她的思慕之情。
已经进入研究所的瑠依,当然比学妹绘美子要来得更有教养,学识经验也更丰富,但她已经深刻体悟到,光凭教养无法掳获男人的心。她擅长运动,体态匀称;有形状漂亮的朱唇;胸部发育很好,身为日本人却很难得不需要衬垫……然而,不管是丰满的胸部或水润的嘴唇,在香月绘美子的美貌之前都不值一哂。
“有什么事吗?”
“喔,我忘了。”榎笑着说。他的笑容,彷佛在问“浦上那样的男人到底有哪里好”。同样身为天野门下的英才,和浦上之间竞争是他的宿命,而由于浦上抢先一步要在明年春天到西德留学,榎更是有故意藐视他的倾向。夙愿难成的遗憾,瑠依并非全然无法理解,但有时他这样的态度看起来欠缺男子气概,所以瑠依也会用轻蔑的眼光看他。这四名在天野门下第一线的男女,简直就像是人间社会的缩图,彼此憎恶,互相鄙视。
教授回到研究室之后,瑠依站起来,一声不响地靠到浦上耳边说:“等你,好吗?”
她语带娇媚地说,浦上神色不快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摇头。
浦上甩了她之后,收敛起往日一直挂在脸上的和气笑容,总是心情不佳地板着脸孔。他眼镜后面细长清秀的眼睛如往常般冷漠,大鼻子彷佛轻蔑瑠依似地高高耸立。对于这个只有身高很高这项优点,长相并不是那么让人喜爱的男人,自己怎么会只因为对他献上童贞,就无法割舍呢?女人心深不可测,有时连瑠依自己也感到不解。
她拖着无力的步伐走出解剖室,在准备室里脱下手术衣,正要拿着包包回家时忽然改变心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她不是在等浦上,而是突然感到身心俱疲。她看着暮色渐深的校园,想起以前两人一起回去的光景,心中百味杂陈。瑠依玩弄着大衣的钮扣,继续漫无目的地坐在椅子上。
其他两人还有别的要事。根据解剖资料制作尸体检案书和死亡诊断书,并请教授署名捺印,这都是浦上的工作;事先向葬仪社订棺木,并将解剖的尸体放进去,这些事则每次都是由榎负责。
收拾好手术刀和剪刀的浦上,从解剖室走出来时故意装作没看见瑠依,走到桌前坐下写文件。接着走出来的榎看到瑠依,他张大了眼睛,用宛如说着“咦,你怎么还在这里”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点燃一根香烟,昂然抬着那颗像芋头般的头,消失在门外。
浦上一直没说话,似乎不太高兴。他写字时,故意弄出让人厌烦的噪音,这动作往往是他在借题发挥。瑠依难过地凝视着浦上眉心深锁的前额。
没多久,浦上放下那支笔,看了一遍自己写的文件,然后寻找吸墨纸,但他怎么都找不到,啧了一声,用嘴把墨水吹干。接着他用鞋子的后跟很焦躁似地开始敲击地板,他到底在焦躁什么?为何如此心神不宁?在榎回来之前,他看了三次手表。因为负责尸体的人严禁止将尸体放着就外出。但他的动作,看来就像是以前在银座的茶馆等她时一样,让瑠依心中充满无地自容的感觉。
过了将近十分钟,矮小的榎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棺材回来了,经过两人旁边时摇摇晃晃地踉跄了一下,榎好像对于自己力气小感到羞耻,自言自语说“大概是中午没吃吧”,就走进解剖室。少来,明明就在他们面前吃了吐司,瑠依心中如此喃喃地说。
榎从解剖室内侧把门关上,浦上几乎在同时间站起来。他把活页夹在腋下,打算去找教授签名,匆匆忙忙往研究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