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美形容当时的气氛,并对日后发生命案时前来的警官说了下面这番话。
“我不知道大家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我发觉好像有一股黑黑的东西,一口气笼罩住整个房间,我不由得在心里祈祷,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
不知是否这个缘故,直美一脸打圆场的表情在桌上摆放酒杯,并将阿标拿来的葡萄酒和球磨烧酒倒好,和大家一同举杯祝贺橘与沙吕女订婚。说出“prosit”(注2)的只有直美和牧村两人。行武荣助摇晃着他那头和由井正雪一样的总发(注3)。对于他们说的德语摆出厌恶的表情,一口气喝干杯里的烧酒。喜欢烧酒的行武喝下烧酒之后却一脸烦闷,恐怕是前所未见的,可是听到他是神风连(注4)那帮人的后代之后,就不难理解了。从祖父传承下来的攘夷思想在他心中深深扎根,虽然不会在经过电线下面时用扇子遮住额头,但他会选择日本画科,就是因为他的国粹主义思想。左撇子的他会用左手拿起画笔,假装是昭和的左甚五郎(注5),他也有这般单纯的一面;但也因为他的性格如此单纯,橘他们那种美国化的思想和举止,从一开始就让他感到不快。
雕刻科的横田,就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很绅士地举杯,只不过嘴唇在微微颤抖,而脸色还是一样苍白。他因为身体的缘故放弃了第一志愿油画科,到雕刻科去拿着凿子埋头敲,可是如果他有铅笔,他画的素描可是获得校内一致好评。
日高铁子的志向是成为美术评论家。本性好胜的她,现在也正拼命压抑自己的感情,装个样子以杯就口之后把杯子放回桌上,在她放下杯子时洒了些酒出来,牧村爽快地拿出手帕帮她擦擦,但她好像根本不在意。
感到开心的是剩下的四人,就是牧村与直美、橘与沙吕女这二对。尤其是橘与沙吕女,不知是因为他们正沉醉在幸福中,还是他们本来就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一直无节制地大声笑闹,被沉默盘踞的餐桌上,只有他们那边很热闹。
晚餐结束之后,日高铁子说她要写信,于是站起来离席;横田也学她这样说,然后打算回到楼上的房间去。牧村早一步在楼下拦住他,在他耳边讲悄悄话。
“喂,不要这么闷闷不乐嘛。追女生的时候要全力以赴,失败了就要尽早放弃。毕竟世界上的女人还多得是。”他用这种台词安慰横田。
“你说我闷闷不乐?少开玩笑了。”横田生气似地鼓起脸颊,但他的眼中有股感谢牧村温暖友情的光芒。牧村沉默地笑着,轻拍了横田的肩膀,横田很快转过身走上楼,牧村也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
行武走到餐厅的角落,慢慢把烟丝从烟袋里拿出来,翘起穿着拖鞋的脚,发出嘶嘶的声音吸起烟来。那烟袋有个来头,是神风连的祖父陷入战争的漩涡,孤身进入敌阵时捡到的,也是行武荣吉自豪之物。
橘和牧村等人在楼下的大厅开始跳舞,沙吕女和直美喧闹的声音经常传到餐厅去。当时,行武正一脸生气表情敲着烟灰缸。横田和日高铁子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天深夜,沙吕女忽然睁开眼睛。看样子,跳舞的兴奋感让她的神经还有一些亢奋。在这片静谧中,传来“答、答、答”的声音,听起来像雨滴声。透过窗户看到的是一片星空,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下雨了。这样说起来,似乎也不像是没关好的水龙头滴水声。这声音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呢?声音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二、三分钟,不久之后突然停了。接着她感觉到有人悄悄地在走廊上走路,当她在思考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时,一切又回到原本的寂静。
对于那些声音,沙吕女只觉得有一点奇怪。然后很快就忘了这回事。不,与其说她忘了,不如说她把自己交给再度袭来的睡魔。要是她知道,那些声音与她有非同小可的关系的话,她一定睡不着吧。
第二天,二十九日早上,日高铁子说有私事要出发前往熊本市。
案子发生在三十日,所以有必要尽可能详述当天的情况。日后回顾的时候,无论是微不足道的只字词组,或是支微末节的动作,都会有足以解开谜团的重大涵义潜藏其中。
早餐的铃声响了之后,第一个进入餐厅的是行武荣助。他和其他人一样,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型日历前面,伸手撕掉昨天的日历,露出今天的日期。接着奇怪的是,有一张对折起来的白纸被人用糨糊黏在日历上,让它在上面掉不下来。行武觉得很奇怪,也有点生气地把那张纸撕下来,粗鲁地把它摊开来看。纸上有一行打字机打出来的外语,看起来像是英语,可是身为国粹主义者的他,本来就不擅长外国语。他察觉到横田从他身后看那纸条,于是就默默拿给横田,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所有人都已经在餐厅就座,站着的只有横田一人。
他右手拿着纸条,左手玩弄着上衣的钮扣,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怎么了?”此时开口的,不用说一定是牧村。
牧村说了之后,横田和刚才的行武一样,无言地把纸条拿给他。其他人也一样站起来,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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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津贺的诅咒,将再临于汝——’吗?这英文写得还真差。”
“这是什么诅咒啊?”看样子,横田并不觉得牧村翻译得很好。
“与其说是诅咒,这应该是恶作剧吧。”橘用单手环抱沙吕女的腰,冷静地说。他另一只手接过那张纸来看,微歪着头。
“可是这里好像没有幼稚到会去恶作剧的人。”
“应该不是恶作剧或故意捣蛋吧,我认为是杀人预告。”粗鲁说话的人是行武。“我虽然很讨厌英文这东西,好歹也知道‘you’这个字是单复数同型。牧村翻译的‘将再临于汝’是错的。打这张纸条的人想说的应该是‘将再临于汝等’才对。然后再想想御津贺的传说,不就马上可以明白了吗?”
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将视线在各发言者身上移来移去的两名女生,这时异口同声地说“讨厌啦”。可是,女生们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涵义,只是一种单纯的感叹词而已,若将其解释为她们发觉了事情真相,也许就误会了。
关于文中提到的御津贺传说,在座的每个人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