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
    宋书颜喊了声，从包里把自己的论文打印稿拿出来。
    刚走上前两步，就听到张天成的吼声，低沉又恼火，“有什么事情赶紧说，说完滚蛋！”
    一如既往的暴脾气，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
    可是这一次，宋书颜听着就心里酸酸的。
    来的路上，她听陈恺说了，姚家睿和杜雯汐之前来过医院，和张导说了他们重新选择导师的事情。
    据说，谈话并不算愉快。
    宋书颜其实特别气姚家睿，尤其是他对她的质问和不屑。
    四个人一起入了导师门下，跟着学习一年，他们总是说张导对她偏爱，对她关注更多。
    可是宋书颜心里却清楚，张导对她的喜爱，更多的是生活上的。她偶然一次听师母提起过，说她的性格像她的女儿。
    而对姚家睿，张导却是真的偏爱到狠了。
    同期所有的作业，以及课业之外的各项要求，张导对姚家睿，是极其严苛的。姚家睿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导师将那种希望学生能更好的想法，都藏在平时的训诫中。
    是以，四人中，姚家睿的成绩最好。
    可就是这个被他们导师最疼爱的学生，第一个站出来，毫无留恋决绝的选择了新导师。
    他的新导师，是他们张导的死对头……
    “张导，我和陈恺来送论文，您上次说要我们重写，我们写完了。”宋书颜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的涩意。
    张天成原本闭着的眼猛然睁开。
    他霍的转身，看向宋书颜，目光灼灼。
    宋书颜条件反射往后退，总觉得要被骂了，“张导，您说过今天才是最后期限的，那什么，我和陈恺本来成绩就垫底啊……”
    说着，宋书颜去推身边的男生，希望陈恺说点什么。
    谁知道，陈恺拿着论文直接就塞到她怀里了，一副认错的态度，“张导，我知道自己写的不好，您要是不满意，我再重新写。”
    宋书颜：“……”
    第一次认识到陈恺这个猪队友的蠢。
    李若玫洗完水果回来，再进病房时，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上一次，两个学生来，自己丈夫可是气的大发雷霆，桌上的衣架子都被打下去了。
    这回么……
    两个学生没走？
    不仅没走，还老老实实站在那儿，聆听她丈夫的批评。
    这可有意思了。
    李若玫笑着走过去，问：“你们说什么呢？”
    宋书颜心头一松，往李若玫边上挨近了些，“师母，我晚饭能留下来吃吗？张导把我论文骂得一无是处，我可能要留在这里改改。”
    陈恺也跟着点头。
    他比宋书颜写的还烂。
    李若玫眼底很是惊喜，却又不敢相信。
    “哼，学院说让他们可以重新选导师，也没明文规定不准学生留下。”
    到底是有声望的老教授，学院方面做的不算过，考虑到张天成的面子，没把话说死。
    他们以为，聪明的学生，都会选择更好的前程。却想不到，会有两个死轴的……
    “这件事我已经和院长说过了，既然没规定我一定不能带学生，这两个想留下，我就得负责带他们毕业。”
    说这话时，张天成眼底闪着光，笑容满面。
    有些得意，有些骄傲，更多的是欣慰。
    他以为师生情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却不想，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体会到了不一样的真情实感。
    他以前风光无限时，有大把学生挤破脑袋想到他手下学习，可现在他落魄失势，却只有眼前这两人还愿意跟随。
    这个时候敢留下的，他张天成，又怎么会辜负他们的信任！
    “赶紧吃饭，吃完了继续说，这论文写的这么烂，你们还怎么毕业！”吃晚饭的时候，张天成一时没忍住，又吼了两声。
    宋书颜和陈恺赶紧点头，面上苦哈哈，心里却笑眯眯的。
    尤其是宋书颜，嘴角牵起的微笑弧度，差点都遮不住了。
    *
    晚上八点，宋书颜和陈恺离开医院。
    “我们打车回去吧，太晚了。”陈恺提议。
    宋书颜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拿出手机打电话，说了没一会儿，挂断后笑容更多了。
    她转过身，冲着陈恺歉意摇头，“对不起啊，我今晚想回家去，不和你一起打车了。”
    “可是你一个人……”
    陈恺心里念头升起，蠢蠢欲动的，想送宋书颜回家。
    谁知道女孩儿一句话将他还未成形的窃喜打散了。
    “我表哥今晚值夜班，我和他说好了，他会送我的。”
    说完，宋书颜和陈恺挥手道别，再次往医院跑回去。
    在住院部，宋书颜按照记忆找到俞天宁的值班室，推门进去。
    “哥，你什么时候下班～”
    女孩儿声音软绵绵拖长尾音，有点像撒娇。
    办公室里站着的男人霍的抬头，心跟着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宋书颜？”
    程真着实讶异，这么晚了，居然能在医院里看到宋书颜。
    “你怎么在这里？”
    宋书颜脸上笑容一下子垮了，错愕又难堪。
    她只晓得今晚是俞天宁值班，却忘了，也有可能会遇上程真的。
    就眼前这男人，对她的态度，一次次的，可谓明显。
    她往后退了步，站在门口边缘，尴尬抿唇，“程医生，我哥呢？”
    明明打电话时说好的在值班室等着，结果上来了就遇上这么大个惊吓。
    宋书颜心里碎碎念，将自己表哥问候了十八遍！
    程真却似看不见女孩儿的尴尬和不愿意，他将手上的手术资料放回去，两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走向门口。
    离宋书颜一步之遥时，他停下来，右手从口袋里缓缓伸出，撑在墙壁上。
    稍稍俯身，程真目光平视，望向宋书颜的眸子，那一汪水漾中，他看到了自己欢喜的神色。
    “宋书颜，你这么晚上来找你哥，这恐怕是借口吧。”
    “你确定，你不是来找我的？”
    程真惯有一种自信，总觉得他喜欢的女孩子，大概心里也是极其喜欢他的。
    这一点，在之前任何时候，都屡试不爽。
    他觉得宋书颜是有些特别，可再特别，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还没出校园的单纯女孩儿。
    “宋书颜，我晚上有空。”程真说的直白。
    宋书颜直接蹙眉，身体一弯，从男人的手臂下窜出去。
    她直接跑到办公桌边，站在值班室的中央位置，感受到头顶白炽灯的光和热时，才觉得好受些。
    “程医生，你恐怕想多了。”
    “真不是找我？”程真笑笑，“我和你哥基本上搭班一起值夜，都这个点了，你这么欢欣雀跃的冲上来，我难免想歪嘛。”
    实在是宋书颜脸上的表情太欣喜激动了。
    程真就没见过这姑娘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过。
    一激动，就肾上腺素飙升。
    宋书颜手不自觉抬起，落在自己两颊，捏了捏。
    她大概实在是太高兴了吧……
    “唉唉，就是这样，笑容明媚，颠倒众生。”
    宋书颜神色一滞，恼怒的瞪了眼，干脆坐在位子上等人。
    回去的路上，夜色浓暗。
    俞天宁瞅着自己表妹那黑漆漆的怒意十足的脸色，忍不住解释，“我真就有事情出去了，病房那边突然有病人出状况，我赶过去看看，程真过来帮我顶下，谁知道你就那么巧那个时间点上来了。”
    他知道程真的性子，喜欢的女孩儿在前，难免会言语轻浮。
    但还算好，至少行动上还稳重。
    然而俞天宁却不知道，今晚上的程真，行动都在躁动。
    “不高兴？”
    俞天宁又问，叹了叹，“我知道，程真他那个人，嘴巴就是欠，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不乐意听的？等回头我教训他去！”
    “嗯，狠狠教训，欠收拾。”
    宋书颜点头补充，心头那点不快渐渐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