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特护病房不久，宋朝阳来电。
    宋书颜接了电话，寻了个借口，说是遇上同学了。
    “爸，我晚点再回去，我和同学坐一坐，难得碰上的。”
    宋朝阳叮嘱几句，“别再感冒了啊，你自己身体还虚着，在外头不准喝冷饮。”
    电话挂断，宋书颜靠在电梯口的转角处走廊，一个人静静的发呆。
    秦舒的话不多，老太太走后，她的心情更是跌到低谷，也没再说什么。
    可是宋书颜就之前所听到的，再加上秦舒前头说的那些话，她大致就可以拼凑出一个故事的大概。
    秦舒不是宁市本地人，她家远在京城。
    当年李家明考上京大，乡下小子进京城，好比大山里飞出来的野凤凰。因为贫穷，更加刻苦，誓要出人头地。
    而秦舒则是被李家明那股坚韧和执着所吸引，两人渐渐相识，随后相爱，直到毕业前夕。
    秦舒为爱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和家里人决裂，毅然而然的跟着李家明回了宁市。在这个举目无亲，毫无关系的“县城”，开始了为爱打拼。
    结婚，是裸的，秦舒父母方只来了秦舒的舅舅。
    生孩子，是秦舒自己一手操办的，李家明那时候正在外地出差。
    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婆婆不喜，秦舒边工作边带孩子，整整忙碌三年，直到女儿上幼儿园情况才好转。
    李家的家境因为夫妻俩共同打拼越来越好，尤其是李家明，脑子灵活踏实肯干，步步高升。
    本该是越来越幸福的家庭，却因为乡下婆婆的到来暂住，一场二胎的话题，拉开了悲剧的开幕。
    老太太要抱孙子，李家明是事事孝顺，对于抚养他长大的母亲爱的深沉，不愿违背其本意。
    以致于……
    整整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子，秦舒在煎熬和烦躁中，选择了妥协……
    二胎是个男孩儿，本该皆大欢喜，大团圆结局的。
    可是婆婆高兴归高兴，却是坚决不肯带一天的。不仅不带，甚至事事嫌弃儿媳不好……
    以她自己当年的“能耐”，处处要求儿媳……
    “我从来不曾体会过绝望，但是在女儿和我自己检查出有轻微抑郁和儿子连续三天高烧不退的痛苦中，我孤身一人，得不到任何帮助时，我真的绝望了。我曾经以为他是会给我幸福和希望的男人，但是恰恰相反，给我心口上最后插上一刀的，正是当初我认为自己可以爱一辈子的男人。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说我只是个吃白饭的黄脸婆……”
    这是秦舒最后的话。
    宋书颜回想起来，似懂非懂。
    别说结婚，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实在不晓得秦舒说的那些情况究竟是怎样一个状况。
    可是光听完，她就觉得心里挺堵的。
    闷闷的，特别的难受。
    宋书颜在走廊过道处站了好一会儿，正临近中午下班时间。
    不知怎的，她摸着道儿，去了三楼的耳鼻喉科。
    推开门的时候，陆然正背着她在洗手槽那儿洗手，能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陆医生。”
    宋书颜喊了声，语气蔫蔫儿。
    陆然手指轻轻一顿，随即继续洗，等洗干净了，才抽出一张纸巾擦拭。
    转过身，望向宋书颜问：“耳朵又有问题了？”
    宋书颜摇头，“没。”
    “我已经下班了，如果要看病下午一点钟再来，如果不看病，你可以走了。”
    宋书颜拉住陆然的衣角，把人堵在门口，眼神幽幽的，就那么仰着头看他。
    眼底一片雾蒙蒙的，不知道含着什么样的情绪，看得人直心疼。
    陆然还未说什么，边上走出来的几个小护士却是眼睛都看直了。
    “陆医生，这是你女朋友啊？”
    “陆医生，你女朋友长得真漂亮，来接你下班的吗？”
    “陆医生，你别惹女孩子哭呀～”
    ……
    “放开。”陆然低头，盯着自己被拽住的衣袖一角，不悦。
    宋书颜看了眼，悻悻的松开手指，声音沉闷，“陆医生，我见过秦舒了，哦，就是那个自杀的女人。”
    陆然眉头一挑，看过去，眼神示意继续。
    宋书颜这才继续道：“她和我说了很多话，我听着脑子晕乎乎的，有些喘不过气。”
    “所以呢？”陆然大概猜到了宋书颜的意图。
    宋书颜就觉得憋得慌，本就藏不住心事的她，面对陆然一双睿智的眼，几乎就招架不住了。
    秦舒说的那些话儿，她几乎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陆然。
    “你说，就这样的，是为了什么啊？”
    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宋书颜拿着手机当镜子，看着屏幕里自己模糊的脸，笑得挺知足的，“我也是个女孩子，我妈生了我之后就没再要第二胎了，我奶奶可不喜欢我了。小时候，她天天嚷着要我妈给生孙子，还特别讨厌我……”
    “可我家依旧特别的有爱啊，我爸我妈很疼我的。我觉得我特别的幸福。”
    “我奶奶嘴巴毒，心肠却是好的，后来对我也不差。可是……”
    可是为什么，有的家庭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难道她的生活不是真的，秦舒那样的才是现实吗？
    “秦舒说，像她那样的情况，自杀的人特别多。”
    宋书颜说完扭头，去看陆然，仿佛在向他求证。
    女孩儿眼神带着无限的懵懂，那是她从未触及的领域，一切都是空白的。
    陆然被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看得心头一震，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响，才点头，“确实，每年因为生育之后患上抑郁症的妇女数量极其庞大，而每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抑郁从而自杀的妇女，其比例更是不断上升。抑郁症，狂躁症，焦虑症，诸如此类的现代化疾病接踵而来，越来越大的影响着我们，这些曾不被重视的心理疾病，如今却是趋势明显。”
    “秦舒不是个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陆然看向宋书颜，看到女孩儿眼底的纠结和挣扎，忍不住安慰，“这和你无关，你救了她是事实，她该感激你。”
    “嗯，她是说谢谢我来着。”
    “所以呢？”陆然目光一变，视线渐渐聚焦落在宋书颜脸上。
    她一个打懵了，没反应过来。
    “宋小姐，你似乎应该解答我一个疑问。”陆然手中握着手机，黑屏的版面上，他的指尖轻叩，声音清脆。
    他边说边笑，漫不经心，“宋小姐，你究竟是如何知道1405室有人自杀的？”
    宋书颜静静的看向陆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就笑了。
    “我说了你会信吗？”
    “你说说看。”
    “她打电话给我的，我和你说过，我耳朵出毛病了，我一直能听到奇怪的手机声。”
    “……”
    陆然站起身，径直朝着电梯口走去。
    耳边，宋书颜还能听到陆然的回答。
    “宋小姐，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宋书颜将这句话回味了一遍又一遍，气的牙痒痒，“你才是骗子呢，你全家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