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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目光凝在怀中全无血色的脸容上,安若溪但觉心底激荡,千丝万缕,如一团乱麻,搅在一起,理不清,解不开,亟待一把利剪,斩断这纠缠的混沌思绪。
    浑浑噩噩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清明,似陡然间决定了某件事一般,安若溪望向面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开口道:
    “……如果你真的对我尚有不忍……那就放过我和连大哥……放我们走……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女子的绝决,似深深刺痛了淳于焉,寒眸一厉,冷冽的嗓音,毋庸置疑:
    “本王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沐凝汐……本王绝对不会放你走……离开本王……这一生一世,你都休想……”
    男人残虐狂肆的眼眸,紧紧钉在安若溪的瞳孔深处,毫不掩饰的宣告着属于自己势在必得的占有欲。目光凌厉,蓦地扫过倚在她身畔,气息奄奄的连亦尘,有晦暗明灭的阴狠,一闪即逝。
    安若溪心中,由是一紧。
    男人显然察觉到了,漆黑似夜海的双瞳,刹那间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却又在瞬时,尽数敛去,惟剩冷凝若霜的讳莫如深。
    “沐凝汐……为了你……本王可以放过你的连大哥……但本王要你发誓……忘记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情……继续留在本王的身边,安安分分做你的焉王妃……此生此世,都不要妄想离开……”
    从男人凉薄的唇瓣间,缓缓倾吐而出的字眼,一声一句,皆如跗骨之蛆,紧紧纠缠在安若溪的血液里,钻进骨髓中,不死不休……
    抬眸,安若溪深深凝住面前的男人,却惟见他俊朗冷毅的脸容,一如既往的好看,掩盖了一切真实的喜怒哀乐,如笼罩在蒙蒙雾霾之中,任她睁大了双眼,却仍是望不进他漆黑的瞳仁里。
    心,一下紧过一下的颤痛,不能抑制,说不分明。
    日子水一般滑过。自那天过后,已半月有余。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了腊月,年关将近,整个焉王府,一片太平祥和,忙忙碌碌,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年节的喜气之中。
    什么都仿佛没有发生过。这大半个月来,淳于焉仍旧像以往一样,一有时间,便陪伴在她身边,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安若溪也就不问……只偶尔,他会漫不经心的提起连亦尘的境况,证明他遵守着他的承诺……而她,在这些时日里,也几乎没有踏出过凉欢轩半步……
    这样近乎封闭的生活,安若溪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心底却盼着时间能够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不要那么快的走向那些不知名的未来……日子似暴风雨来临之际的最后一缕平静,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瞬间,会有怎样的毁灭……噩梦像是挥之不去的痼疾一般,总会在不经意间闯进她轻浅的睡眠中……梦里,淳于焉浑身是血,万箭穿心,重重倒在她的面前……
    烛光明灭,在冷寂的房间里,投下晦暗的阴影,如鬼火憧憧。
    房门吱吱悠悠的被人推开,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
    安若溪只道是淳于焉,并没有回头。背后却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说的是:
    女子柳腰纤纤,莲步轻移,款款在凳子上坐定,一举手一投足间,皆是风情。
    “苑莛姐姐……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
    微微的怔愣过后,安若溪开口问道。这些时日,她在凉欢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淳于焉和伺候的一个小丫鬟之外,几乎与世隔绝,陡的看到苏苑莛出现在此,心中却是不由的一沉,只觉莫名的不安和尴尬。
    但见女子眼帘微掀,明若春水的一双美眸,似有若无的瞥了安若溪一眼,娇艳欲滴的唇瓣,一开一合,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开口道:
    “数日不见……凝汐妹妹当真是清减了不少……”
    明明是一把再柔媚温软不过的嗓音,安若溪却只觉女子淡雅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渗出一丝一丝的凉气,仿若只是礼貌性的随口一提,透着股冷眼旁观的漠然与疏离,全然不似平日的亲昵。
    安若溪只道自己太过敏感,亦不愿深究,开口道:
    “可能是因为这些时日染了风寒的缘故……病来如山倒,所以看起来有些憔悴……多谢姐姐关心……”
    敛去眉间的暗涌,安若溪淡淡解释着,却在触到女子的一双似水明眸之时,心头蓦然一震,但觉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似慢慢煮开的热水般,升腾起袅袅的雾气。
    “其实妹妹你无须在我面前隐瞒……所谓‘风寒’云云……不过是王爷不想妹妹出外胡言乱语的托辞罢了……”
    娇唇轻启,苏苑莛鲜艳如血的嘴角,缓缓绽开一抹轻笑,似暗夜里陡然间盛放的一朵黑色大丽花,妖娆而诡异;美眸婉转,波光淋漓,透着股股对一切了然于心的自若,如一潭幽湖,浮在表面的动人之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残酷……
    安若溪但觉背后冰凉,如同没防备间,倏然被人放上了一条冷蛇,哧溜溜的爬过她的脊梁,纵使隔着厚实保暖的冬衣,那种不寒而栗的触感,还是丝毫未停的直直冲撞进了心底……
    诚如苏苑莛所说的一样……自从那日之后,淳于焉便对外宣称,焉王妃感染了风寒,需要卧床静养,不宜外出……其实也算不上对她的软禁,因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曾经询问过她的意见……安若溪知道,在那个当口,他不希望她与任何人有牵扯……所以,这大半个月来,她便几乎没有踏出过凉欢轩半步……
    ……实际上,也不全是为着他……她只是觉得累,从心底漫延开来的层层疲倦,抽光了她周身的力气,就连一张脸容上,都仿佛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外界的一切……那些有可能隐藏在她司空见惯的陌生事件,让她深深的恐惧……她怕自己在不经意间,会再次撞到那些不为她所知的秘密……
    所以……她宁肯像一只鸵鸟一般,躲在凉欢轩里,自欺欺人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关在门外……明知道,也许终究只能避得了一时,却仍自顾自的奢望着……但该来的,依旧会来……就像现在这样,许多未明的真相,哪怕她再不想知道,却也会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
    女子将她眼角眉梢,藏也藏不住的一切波荡起伏,尽收眸底,晶莹似玉的脸庞上,笼着的盈盈笑意,如花绽放:
    “妹妹至今还在为王爷……想要起兵谋反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如晴天里的一道霹雳,在安若溪的耳畔,轰然炸开,那“起兵谋反”四个字,像是陡然间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封压在里面的一切邪恶,迫不及待的逃逸出来,转瞬之间,便可将她毁灭殆尽……
    “你知道……这件事?”
    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安若溪不知道是怎样从自己的口腔里钻出来的,但觉那一个个跳跃的字眼,似粗粝的沙砾一般,狠狠揉搓在她的咽喉间,又痛又涩,仿佛要将那细嫩的肌肤,磨成粉末,从今以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般……
    面前的女子,似是陡然间听到了一件极为幼稚而又趣致的事情般,轻轻笑了,摇曳不定的烛火,照在她精致的脸容上,有晦暗明灭的流光,婉转游离,有如美艳的一只鬼魅……
    “凝汐妹妹不必如此惊讶……从王爷甫有这个念头开始……我便知道……王爷从来没有想过要瞒我……”
    女子千娇百媚的一把嗓音,悠然自得,如同在讲述着一桩再甜蜜不过的秘闻般,流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安若溪似被人缓缓的推入千年不化的冰窖里,周身都笼在这样的苦寒之地,凉意渐次浸透她的衣衫,一点一点的渗进皮肤里,紧接着漫延到模糊的血肉之中,最后毫不留情的侵入骨髓,四肢百骸都几乎被冻成一尊雕像,僵硬如铁,动不了分毫,仿佛稍稍一碰,便会粉身碎骨,再难捡拾……
    也不知过了几多久,这惨烈的锐痛,方才渐渐变得麻木……
    安若溪望向面前貌若天仙的女子……这才是淳于焉眼中的明月光,心口的那颗朱砂痣吧?他将他最大的隐秘,毫不掩饰的与她分享……而非面对她的无意间闯入之时,几欲迫不及待的致她于死地……一比较,便高下立分……那样极致的爱与信任……是她穷极这一生一世,都无法企及的吧?
    忽略掉心底那不期然划过的一道伤痕,安若溪微微将目光移开,一双眼眸,却不知该安放于何处,飘渺恍惚,无所依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