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冷冷一笑,寒戾的眸子中,精光陡然一盛,如同茫茫草原之上,面对与他争夺同一件猎物的敌手,一战,必不可免。
“连亦尘……本王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来染指……你以为你大喇喇的闯进本王的书房,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今日你还能有命,活着走出这里吗?别忘了,现在的你,已是自身难保……”
男人凉薄的两片唇瓣间,缓缓绽开一抹凉笑,妖娆而残酷,声声句句,如刀似剑,直直剐在安若溪的心头,带来某种惨烈的清醒。
“淳于焉……你要杀……我们吗?”
一念既生,瞬间有如千万条冷蛇,哧溜溜的爬过安若溪的背脊,带来不寒而栗的触感,冷的叫人心颤,最恐惧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吗?
“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无意间闯进了你的书房,看到了这些刀枪剑戟,兵刃火药吗?”
那“我们“两个字,像平地里的一道惊雷般,撞进淳于焉的耳朵里,一笔一画,都化成多如牛毛般的针尖,顺着流淌在体内的每一根血管,狠狠扎入幽暗不见天日的内心深处,闷重的锐痛,伴随着层层叠叠的愤怒与妒忌,冲向喉间:
“好一个‘我们’……沐凝汐……本王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却口口声声的与别的男人自称‘我们’……只这一点,便足够他死十次……”
男人森冷狂虐的眼眸里,泛出丝丝的寒气,如利剑出鞘,不见血,誓不罢休。
“淳于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微微撇过头,将黏住的视线,缓缓从男人身上移开,仿似惟有这样,才能阻止双腿,不受控制般,奔向他的身旁……只是,触目所及,却是堆砌如山的兵刃与火药……安若溪根本分不清,此时此刻,他的暴怒,究竟是出自对她与别的男人的误会,还是不过为撞破他不为人知的秘密欲除之后快而寻的借口……
女子的踌躇,落在连亦尘的眼眸里,仍不可避免的一伤。瞳孔深处,有厉光一闪即逝,似陡然间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凛声开口道:
“焉王爷真正怕的是……若我不死……这里的一切,传将出去……死的那个人便是他了……”
心头蓦地一跳,安若溪下意识的望向对面的男人,却正撞进他幽深似海的一双寒眸,墨色般的瞳孔深处,波光潋滟,暗流汹涌,掩盖着一切真实的喜怒哀乐,任凭她睁大双眼,仍是看不清,望不透,也许,穷尽一生一世,她也走不到他的心底……
女子凝在男人身上的缱绻眸色,在连亦尘眼中,毫不留情的划下一道伤痕,痛难自抑。
“汐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里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兵器和火药……是因为焉王爷,一早就打算谋朝篡位、自立为帝……”
心头一狠,连亦尘漠声开口道。他知道自己这般毫不留情的揭穿真相,太过自私,但他所说的一切,皆是事实……他不想身畔的女子,再被那个男人蛊惑,再被他欺骗与伤害……
“谋朝篡位?”
安若溪不知道这四个字,是如何从口腔里逸出来的,一笔一划,皆似利刃狠狠刮着发苦的咽喉,又痛又涩,说不出来的酸楚滋味,眼底不受控制的氤氲开来层层叠叠的雾气,望向面前的男人,迷蒙而恍惚。
“是真的吗?”
答案早已经再清楚不过,安若溪却仿佛仍不死心,飘渺的嗓音,似怀疑,似恐惧、似乞求,卑微的几乎要跌入尘埃之中,再也难以捡拾。
女子水漾的眸光,如同一根尖锐的针,狠狠扎进淳于焉的心底,不会致命,闷重的疼痛,却异常的清晰。
讳莫如深的双瞳,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淳于焉缓缓将目光移开,一张清清冷冷的脸容上,早已敛去了一切的暗流汹涌,又平又硬,如镌刻精美的大理石刻,残酷且无情。
安若溪但觉一颗心,不断的下沉,直似要沉到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一般,粉身碎骨,再也难拾。
“原来竟是真的……”
嘴角无意识的扯开一抹浅笑,安若溪轻声开口道。
冷硬如石的一颗心,不受控制般的刺痛。淳于焉冷冷道: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三皇兄一直怀疑本王心有二志……可惜苦于找不到蛛丝马迹……没想到,却还是被连侍卫你闯了进来……你这颗棋子,果然有用……”
目光如刀,狠狠射向对面的男人,若非他出现,他与沐凝汐何至如此?
“不过可惜……知道太多的人,大多是活不久的……”
男人幽深似海的寒眸,隐隐透着嗜血的杀气,残虐而阴鸷。
“你要杀连大哥?”
清冽的嗓音中,渗出丝丝不能自抑的轻颤,如利刃般剐着淳于焉的耳膜。
“要怪只能怪他闯进了不该闯的地方,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
眸色一厉,男人毫不留情的开口道。
安若溪轻轻一笑。
“闯进了不该闯进的地方,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所以呢?淳于焉……你打算将我也一并杀死……对吗?”
说这话的女子,一张莹润剔透的脸容,皎若天边的一轮明月,眉目如画,笼成弯弯的弧度,似悠悠醒转的两只春蚕,蠢蠢欲动;一双澄澈清亮的眸子里,有波光潋滟,水漾盈盈,似盛在山间幽谷的一汪清泉,忧伤婉转,朦朦雾气,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眶里满溢出来,流成晶莹的泪海;嘴角微翘,两片绵软甜香的红唇,缓缓凝成一线,笑靥如花,绽开夏末秋初的最后一株荼蘼,妖娆而惨烈……
女子的整个人,如飘渺在水墨画里的一缕轻烟,仿若稍不留神,便会从人的指缝间,悄然溜走,在他荒芜的生命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淳于焉只觉心头,蓦然一恍。对吗?当在这里,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脑海里瞬时掠过的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之中,可有一分一毫,要置眼前的女子于死地的念头?
淳于焉想不起来。唯一清晰的是,当得知书房有不速之客的闯入,格杀勿论、冷硬如石的一颗心,在陡见她的存在之时,却似迎面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般,闷痛的疼痛,由眼底直渗入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纠缠至今,未有稍解,反而愈演愈烈。
他真的可以将她像其他人一样一并杀死吗?他知道她必会为陆笼晴滑胎一事,心中抑郁难舒,所以事情办妥之后,即刻动身回京,一路上马不停蹄,风雪兼程,三日多的路途,他硬是两天就赶了回来……却没承想,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再见之时,竟是在这书房的禁地。
“为什么要闯进来?”
男人阴鸷残戾的双眸,似带着泠泠恨意般,狠狠剐在面前的女子身上,隐忍的暴怒,如同张满弦的弓箭,一触即发。
他怪她为什么要闯进来?这就是他的决定吗?
“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闯进来?”
嘴角轻轻扯开一抹浅笑,安若溪嗓音低缓,飘渺的话音,似萦绕在山谷里一缕薄雾,抓不住,捉不紧,太阳一照,清风一吹,便会烟消云散,无处寻觅。
如果她当时没有好奇心作祟,鬼使神差的跟着那道诡异的身影,进了书房,一切该有多好?那她现在也不必这般心痛欲绝……死亡,并不是让她最为恐惧的……也许真正不能令她释怀的,而是那些,她自以为与面前良人的情深意重、恩爱缠绵……都在这一刹那,轰然倒塌……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堆砌在海岸上的沙滩城堡,浪花一打,连痕迹都不留……如梦幻泡影,空中楼阁,经不起任何的推敲,便狠狠跌入现实的深渊,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无论怎样都好……事已至此……淳于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女子皎若皓月的脸容上,神色淡淡,不带半分的赌气,就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漠然而沉静,如同熊熊烈火,燃烧过后,惟余的一片死灰,再也惊不起任何的波澜。
淳于焉只觉胸膛之处,像是被人狠狠揪着一般,撕拉拽扯,揉搓击打,仿佛恨不得将他碾碎了,敲烂了,闷重的疼痛,一下一下,由幽暗不见天日的心底,直窜到头顶、脚心,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沾染着这潮汐一般的窒息之感,急欲将他毫不留情的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