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王爷……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假的就是假的……你不可能一生一世都妄图能够欺骗于汐儿……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本王不揭穿你的真面目……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敛去眸中的一切剑拔弩张,端木谨语气一转,神情淡淡的开口道,只是一字一句,却莫不带深意。
淳于焉心中,不由一动。似乎抓住了某种思绪,一时之间,却不愿深究,任由它挣脱而去。冷冷开口到:
“多谢谨王爷好心提醒……只要你不说……本王自然也有办法让别人也都住口……至于汐儿……”
眸色不自觉的一闪,脑海里划过女子巧笑倩兮、无忧无虑的模样,淳于焉心头,竟是不由的一恍,但这异样的不安之情,刹那间便被他毫不留情的敛了去。再开口之时,却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淡与凌厉:
“……只要她能够安分守己……本王保她一世安稳,富贵荣华……”
闻听此言,端木谨淡淡瞥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菲薄的唇瓣间,缓缓泛起一抹讽笑,凉凉开口道:
“一世安稳,富贵荣华……只怕焉王爷也未免太小瞧汐儿了……”
若是她真的像其他平凡女子追求的那样简单,他也不必耿耿于怀至此了吧?
眸光一恍,端木谨心底突然油生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似痛非痛,内疚泠然。
淳于焉却是心中不由的一动。他怎能不明白端木谨话中的意思?那个女人……要的不应该是那些吧?可是其他的……他给不了……也不想给……
缥缈动摇的一颗心,复又坚硬如石,淳于焉冷冷开口道:
“谨王爷……说了这么多……一切都不过是本王的家事……只怕尚轮不到谨王爷你来指手画脚……天色已晚,谨王爷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回靖远国……本王此刻就不打扰谨王爷你回行馆收拾行装了……恕本王不能远送……请……”
话已至此,便是逐客令了。端木谨微微一笑。
“本王自然不敢劳烦焉王爷远送……漫漫长路,只要汐儿肯陪着本王走一段……本王已是心满意足了……”
男人水色无边的清眸,淡淡睨了淳于焉一眼,温润的嗓音,语气一转,却是施施然的开口道:
“况且……本王又不是一去不回……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本王想念汐儿,便自然会回来看她……而且……本王跟汐儿已有约定……只要她有任何疑难之事……抑或是有朝一日,她改变今天的选择……想要跟随本王远走高飞……本王一定会帮她实现她的愿望……”
垂于身体两侧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毕露,任凭平整的指甲,深深的嵌入粗粝的掌心,仍无法阻止从心底,漫延出来的层层叠叠的愤怒,像绝了堤的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也许不止是愤怒……在他幽暗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还尚有另一抹不为几知的异样情绪……似妒忌、似恐惧、似彷徨、似无措……紧紧交缠在一起……激荡碰撞,绞成一张千丝万缕的大网,将他困于重重迷雾之中……找不到出口,拨不开阴霾……
不,这样不在他预期之内的种种动荡不安,太过危险……眸色一厉,淳于焉眼神如刀,狠狠射向面前的男人,泠声开口道:
“本王的爱妃,不需要谨王爷你来怜香惜玉……本王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端木谨微微一笑,嗓音悠悠,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是吗?本王可以理解为……这是焉王爷对汐儿的承诺吗?除非焉王爷你真的能够说到做到……可以担保汐儿留在你的身边……你不会伤她的心,害她的意……那样的话……汐儿自然不会跟随本王离开……”
淡淡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语气一转,端木谨继续道: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焉王爷又会辜负了莛儿的一番心意……”
听他提及苏苑莛,淳于焉冷冷一笑,开口道:
“谨王爷这是在妒忌本王吗?一个是你心爱的女子……一个是曾经深爱你的女子……而如今……她俩心心念念之人……却惟有本王一个……所以,谨王爷觉得情何以堪吗?”
端木谨却未见丝毫的着恼,菲薄的唇瓣间,亦是微微一笑,施施然的开口道:
“焉王爷此言差矣……世事无常,谁也不敢保证未来的事情,会怎么样……现在看来……焉王爷你好似占了上风……佳人相伴,左拥右抱……但是……本王有预感……有朝一日……汐儿与莛儿两个人……本王一定会带走其中的一位……”
对面的男人,挺拔秀立的身姿,瞬间罩满了阴戾残虐之气,隐忍的暴怒,一触即发。
端木谨嘴角凝着的融融笑意,却是愈加的深厚,不待他出声,却已抢先一步开口道:
“诚如焉王爷所言……天色已晚……本王也该回行馆打点行装,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靖远国去了……对了……还请焉王爷到时提醒汐儿为本王送行……不过,本王相信汐儿一定不会忘记的……那么,焉王爷……我们后会有期……”
优雅一笑,端木谨不再多言,转身款款而去。
徒留淳于焉停在原地,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一一掠过,男人谶语一般的话声,尚盘旋在耳畔,久久不能尽散。
自那日无风无浪的送走端木谨之后,距今已两月有余,这两个月,大概是安若溪自穿越以来,过得最为安稳快乐的时光了吧?
每日里,除了必要的公事之外,淳于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陪着她度过的……两个人可谓朝夕相对,形影不离……或纵情山水之间,或躲于闺房嬉戏;动则策马驰骋郊野;静则抚琴弄箫庭院……两个人可以许久都不说话,只默默相拥,静静对视,无所事事,任时间水一般划过;又可以整日里喁喁低语,天南地北、漫无目的的闲聊至星光泯灭,天色泛白……
为了安若溪想吃一道冰糖湘莲,淳于焉可以不惜腿脚染污,满面泥水,下到湖里摘取最新鲜的莲蓬,然后一粒一粒的剥出莲子,剔除莲心;为了带她去看一场杂耍班子的表演,他可以彻夜不眠,两人共乘一骑,奔至三百里之外,还与对她出言轻薄的地痞无赖,大打了一架,如亡命鸳鸯般逃出重重包围……
他记得她所有的喜恶……偶尔,安若溪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他会连哄带骗、软硬兼施的喂她喝药,喝完之后,总有一小碟蜜饯果子送到她的嘴边,帮她冲淡那一股子苦涩的中药味……甚至连她的月信之期,应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他都细细问过大夫,严格控制,以求调理她的小小痛经……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恩爱缠绵,鹣鲽情浓吧?安若溪从来不知道,原来当你深爱着一个人,他也同样深爱着你……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日子飞快的掠过……很多时候,午夜梦回,安若溪望着躺在自己身边,呼吸均匀,眉目清朗的男子,会陡生恍惚之感,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梦中,抑或现实……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的似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天亮之后,人清醒了,这场梦,也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淳于焉于她,就像是一缕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薄雾,她明明置身在他层层叠叠温柔的包围里,却始终看不透,捉不紧,清风一吹,太阳一照,仿佛就会破碎成粉末,连痕迹都不留……
安若溪突然很怕……怕有朝一日,这一场美梦,终究是要醒来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也便不惧失去……惟因得到,才会有失去的苦楚……越是美好的东西,等它破灭的那一刻,于是便也愈加的残酷……
而现在,安若溪只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不要走得那么快,不要那么快的去到那些未知的未来……时间若是能够就此停在这一刻,不要往前走,该有多好……将所有的安稳快乐,都定格在这样的岁月里……将那些未知的未来,美好或残酷,都一一抛落……她只要现在……
只是,时间从来不曾因为任何人的希冀和期盼,走的快一步,或者慢一步,它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向前行驶着,连同命运的大手,在你身后狠狠推着你,不断的前进,走向那些早已既定好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