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半是羞涩,半是恍惚的盈盈弧度,让端木谨的心,都仿佛不由的一软。
“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吗?”
男人柔润的嗓音,徐徐问道。
安若溪晶莹剔透的脸容上,有种被人当场揭穿心事的尴尬。她真的不想再回想先前的事情,但是脑子却仿佛不受控制般,如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在她眼前掠过。
男人对女子的温柔缱绻,对她的阴鸷残戾,交织的撞击在她的心底,激荡成汹涌澎湃的暗流,仿佛随时都会毫不留情的将她席卷到那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去。
“谨大哥……我只是想将手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真的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
女子喃喃的解释着,交叠相握的小手,无措的绞着衣襟,那副委屈而凄惶的神色,活似一个被人误会她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我知道……”
端木谨的嗓音更柔,那样不自觉的温润似水的情愫,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我认识的汐儿……从来不是一个懂得先去伤害别人的人……”
男人坚定不移的信任,似一股暖流,流入安若溪荒芜阴霾的一颗心,渐渐捂热了那里沁凉的一块地方。
“但那个淳于焉显然不这么想……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坏人……”
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混蛋,与面前的端木谨一比较,更是让人顿觉心灰意冷。
女子清丽的面容上,那种半是懊恼,半是烦闷的表情,让端木谨菲薄的唇瓣间,缓缓倾泻出来一抹清浅的弧度,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唉……焉王爷看起来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却原来是个睁眼瞎子……”
男人一边煞有介事的叹着一口气,一双水色无边的清眸,却是促狭的向着安若溪眨了眨。
安若溪心情再郁郁,看到他这幅神情,再听听他将淳于焉那只变态形容成“睁眼瞎子”,也不由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之下,直如春花初绽,流光溢彩,乍然倾泻,照透了满室的阴霾,耀眼生辉,令人不敢逼视。
端木谨只觉心脏某处,倏然悸动了一下。竟需要微微撇开头去,方能稍解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情潮。
“谨大哥……谢谢你信任我……谢谢你刚才那么维护我……”
女子娇艳如花的小脸上,还凝着尚未消散的溶溶笑意,晶亮的眸子,充满毫不掩饰的温润和感激,凝向面前的男人。
那样清澈盈透的黑色瞳仁,氤氲着层层叠叠水漾的流光,仿佛让人一眼就能够望到她澄净的灵魂深处一般。
端木谨抹去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缕不规则的砰然,菲薄的嘴角,缓缓扯开一抹清润的弧度,妖魅而邪气,两片薄唇,一开一合,倾吐字句,说的是:
“这么感激我的话……光说可不行……不如以身相许吧……”
安若溪刚刚送到嘴边的一杯茶,就那么毫无违和的喷了出来,直喷上男人那张水色无边的妖孽俊颜……
但见端木谨薄唇轻启,一开一合,悠悠然的说道:
饶是端木谨反应迅速,一张俏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湿气,那带些凉意的触感,也不知是来自茶水,还是女子的唾液……
这平日里最觉污浊腌臜的一件事,此刻的男人,竟好似没有感到丝毫的着恼,一双清润的眸子,堪堪的望向那陷他于狼狈境地的“罪魁祸首”……
女子却是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黑珍珠般的双瞳,睁得老大,一张嫣红的小嘴,微微张翕着,难掩的错愕和怔愣,从轻浅的呼吸中,一点一点的泄露出来……那样生动而鲜活的表情……竟让端木谨油然而生一种可爱的错觉……
微微撇开头去,男人菲薄的唇瓣间,泠泠的笑意,却是止也止不住的从嘴角倾泻而出,就仿佛突然之间发现了一件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有趣的事情一般,衬得一张水色无边的俊颜,邪魅又妖娆,一把温润的嗓音,半是调戏,半是揶揄的丢向面前的女子:
“汐儿你这是听到本王终于肯给你‘以身相许’的机会……所以太过激动吗?”
一颗脑袋尚处于神游太空状态的安若溪,蓦地听到这么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仍是需要反应一会儿,呆呆的望向说话之人,待看到男子一双料峭的桃花眼,促狭的向她眨啊眨的,既充满了让人想入非非的暧昧,又毫不掩饰其中的戏谑……这样一只妖孽,留在世上,还真是祸害……
“谨大哥……亏你刚才还说别人是睁眼瞎子……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也不大好使呢?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刚才是吓的……”
拧着头,斜斜睨着对面的妖孽美男,安若溪似笑非笑的打击着他的得意。这样一来一往间,郁郁的心情,倒是大好,暂忘因为某个混蛋引起的种种不舒服之感。
男人一双讳莫如深的清眸,深深的凝住她,墨玉般漆黑的瞳孔,刹那间荡开大片大片未明的流光,浮浮沉沉,晦暗明灭。
“汐儿……你真的变了……”
男人低沉温润的嗓音,尚凝着一线说不清道不明的飘忽之意,似迷惘、似慨叹,似欣慰,又似失落……
安若溪的心头,蓦地一跳。她突然很想问问他,她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呢?转念一想间,却最终还是放弃了。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又何来比较好与不好呢?
干笑两声,连自己都觉得脸上撑开来的那一缕笑意太过牵强,安若溪索性收了回来,心底突然油生一股说不出来的纷杂搅扰,思绪不经半分的修饰,就那么自然而然的从口腔里倾泻而出,说的是:
“人总是会变得吧?因为时间在变,环境在变……所以人的心,也就会跟着改变……唯一不变的……”
说到这里,安若溪堪堪的停了下来,似乎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个世上,会有什么真正由始而终,永垂不朽的事情……脑海里却蓦地闯进一张清清冷冷的面容来……也许,唯一不变的……就是淳于焉对她一如既往的坏……从沐凝汐到安若溪,从过去到现在……至于未来……他与她之间……又怎么会有未来呢?
神思微恍,安若溪只觉胸口之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狠狠的揪着一般,毫不留情的蹂躏、撕扯着那薄弱的一颗心脏,而她却仿佛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渐渐裂开无数的缝隙,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从里面喷涌而出……直到流干淌尽,变成一具空壳……是不是痛至麻木之后,便再也不会痛?无悲也无喜,平静成一滩死水……
女子突如其来的沉默,竟让端木谨有些难以适应。但见那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此刻却缓缓氤氲开来秋水一般流转的潋滟波光,似笼了一层朦胧而恍惚的雾气,凝着一抹飘忽的神色,迷茫而惘然、痛苦又酸楚,微带丝丝的凄惶以及无措……那样的神情,就仿佛走在阴霾的天地间,一个不小心迷了路的小孩子,徘徊在原地,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就连来时的路,都渐渐的遗忘模糊,不知道是走,还是留……她就像是被困在当中的一缕游魂,寻寻觅觅着出口的所在……
男人清冽的嗓音,轻声唤道,似乎想要叫醒那沉溺在某种复杂梦境中的人儿。
突然听得人声的安若溪,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像是刚刚睡醒一般,站在梦境与现实的接口,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往前走,还是返回去,进退维谷……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甩去脑子里那些烦杂纷乱的思绪,清了清嗓子,安若溪开口道:“对了,谨大哥,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那一张晶莹如玉的小脸上,半是为着适才的走神而尴尬的神色,半是故意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模样,明明是再矛盾不过的两种情绪,她却流露的自然而坦然……
“说到……唯一不变的是……”
端木谨也就对刚才的异样只字不提,配合的提醒着她。
“哦……我想起来了……”
安若溪断了篇的思维能力,总算是又接了上去,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然后一本正经的开口道:
“……我觉得吧,这个世上,唯一不变的事情……只有改变……”
“呵呵”干笑两声,安若溪忍住那冷汗涟涟的心虚,斟字啄句一般说道。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
男人煞有介事的附和道,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任安若溪一张老脸,脸皮再厚,此刻也不禁有些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