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同他身畔的女子,最终停在了距离安若溪和连亦尘三两步开外的地方。
安若溪却仍旧是微微撇着头,仿佛对那堪堪停在自己面前,玉身挺立,在她眼底投射下巨大的阴影,挡住了日光流转的男人,无分毫的察觉,只把他当成了透明一般。
她听见她身畔的连亦尘,恭谨而疏淡的开口唤道:“王爷……”
只是这样的礼节,却如同石沉大海,半天也没有等来淳于焉那清冽低沉的嗓音回复。
安若溪只感觉那一道漫不经心般扫过她身上的寒眸,像冰冷的刀子一样,隔着轻薄的衣衫,穿透她细嫩的肌肤,一寸一寸的蹭在她的心底,那种不寒而栗的触感,就似被一条湿滑阴冷的水蛇,慢悠悠的爬过她的背脊,尖细锋锐的牙齿,仿佛随时都准备着狠狠咬她一口。身上的汗毛,不由根根直竖。
“凝汐妹妹……你们牵着马,这是要去哪里?”
一触即发的尴尬气氛中,苏苑莛娇媚柔软的嗓音,适时的响起。
安若溪尚纠结了几秒钟,才堪堪的回过头来,开口道:“没什么……我跟连大哥这是要去郊外而已……”
语气漠漠,刻意的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与疏离,一双明眸,连眼角眉梢的余光,都未曾有半分半毫,落在苏苑莛身畔那个空气一般存在的男人身上,安若溪已然打定了主意,将那只变态,无视到底。
“我已经请了连大哥教我骑马,连大哥也答应了……我们这就要去郊外练习……”
顿了一顿,安若溪补充道。好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蛇添足的做一番这样的解释,反倒着了痕迹,仿佛是在故意说给那淳于焉听的一般。
呸,她才不是为了让他吃醋和妒忌呢……
心头蓦地一跳,安若溪不禁怀疑,她的潜意识里面,难道真的会有这样一个疯狂而幼稚的想法吗?
一念及此,胸膛之处的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是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
“你倒是积极……”
男人清冽的嗓音,似裹着冰渣一样,让烈日炎炎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凉薄的唇瓣间,泛着一抹嘲笑的弧度,残酷而性感。
只说了这五个字,便没有了下文,却已足够让安若溪烧着的一颗心,又添了柴加了火,隐隐有燎原之势。
这样的期待,太过危险。安若溪连忙收摄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自作多情。一双眼睛,在这个时候,却早已忘了要把那个混蛋当成透明的初衷,不受控制的去看对面男人此时此刻,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只是,男人一张天妒人恨的俊颜上,却惟笼着一层层潋滟的冷光,将其他的一切情绪,都紧紧的隐藏在里面,让人一颗心,看不清望不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吊在半空中……
安若溪突然有些厌倦这样的暧昧不明。不再多耽,将一双眸子,从男人的脸上收回,接着他先前的话头,开口道:
“……是呀……太医不是说过吗?要我多多做一些从前经历过的事情,这样说不定能够刺激我,恢复以往的记忆……难得连大哥肯教我骑马,我自然要好好把握……”
一张莹润似玉的小脸上,神色淡淡,连那清亮的嗓音,都又硬又平,仿佛例行公事般,跟不相干的路人甲,随意倾谈几句有关今日的天气究竟晴朗还是阴天……
眸色一厉,划过一道残戾的精光。女人口口声声想要恢复记忆的口气,落在淳于焉的耳朵里,十分的不爽。
“沐凝汐……原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记起以前的事情吗?本王只怕你到时候,承受不起那个后果……”
男人俊朗飘逸的脸容上,似裹了一层寒霜般,透着隐隐的狰狞之色,凉薄的唇瓣间,凝了一缕泠泠的冷笑,清冽的嗓音,仿佛是从幽暗不见天日的地府里钻出来的一般,似警告、似威胁,似诅咒、又似预言……
安若溪的一颗心,由是一跳。她所不知道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忍住那想要问个清楚的冲动,安若溪只觉胸口一股浊气上涌,如鲜血鲠在喉间,不吐不快。
遂道:“多谢王爷的提点……能否承受的起那个后果,就等到时候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之时再来讨论也不迟……”
“如果王爷没有其他的吩咐,我跟连大哥就要学骑马去了……”
再在此跟他纠缠下去,安若溪只怕自己竭力压制的莫名火气,会不受控制的喷射出来,到时候肯定会难以收场。
当然,她绝非是怕这淳于焉找她的麻烦,她只不过是厌烦了这兜来转去的恩怨罢了。
只是,她一双纤足,还未来得及提起脚步,便听得男人似狂风刮在窗棂上的嗓音,霸道而强势的开口道:
“不许去……”
心头仍是难耐的一跳,安若溪的脑海里,刹那间掠过大片的绮思,却在眉眼无意间瞥见男人身畔的女子之时,尽数化为乌有。
“不许去?”
安若溪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就觉得很好笑。
“……难道王爷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昨天在宫里,是谁迫不及待的希望我能够代替苑莛姐姐出赛,帮你赢回那只锦澜钗吗?”
狠狠压制着那想要落在苏苑莛平坦的小腹上的目光,安若溪忍不住冷笑一声,继续道:
“臣妾若是现在不赶紧去学骑马,如何在三天之后的赛马大会上,跟谨王妃一争高下?臣妾这么积极的想要去学习,还不是希望能够达成王爷的所愿?”
本是说出来故意恶心淳于焉那个混蛋的话语,但是说出口之后,安若溪自己却已经有些撑不住的悲哀了。平心而论,这一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却是连她都不敢深究的。只觉一股莫名的悲愤,油然而生。面上却还要竭力维持着那一抹冷嘲热讽、漫不经心的样子来,还真是相当的疲累。
而从她那如樱桃般的小嘴里,噼里啪啦的向外倾吐着的字字句句,尤其是那一口一个“王爷”“臣妾”的叫着,还真是让淳于焉感觉如此的刺耳。
“既然汐儿你这么勤敏好学……相信在三天之内,能够学好骑马这件小事,毫无难度……”
男人幽深似海的寒眸在对面的女子,以及她身畔不发一言,却始终神色坦然的男子身上扫过,清冽的嗓音,透着三分的散漫与不经意,开口道:
“……既是如此……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若是你没有能帮本王赢得那只锦澜钗……那么接下来教授汐儿你骑马之人……以后也没有必要再骑马了……”
男人目光悠悠的在连亦尘的身上转了一圈,轻薄的嘴角,缓缓的扯开一抹残戾的弧度,漫不经心的道:
“不知到时候……是卸去他的一双胳膊好呢?还是砍去他的两条腿比较好?”
安若溪需要反应一会儿,才能够明白这卸胳膊砍腿,指的是什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女子一双透亮的明眸,凌厉的丢向那好整以暇、残酷阴鸷的男人,一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淳于焉,你还可以再变态一点吗?”
“你尽管可以试试……”
男人俊朗的眉眼,因为那“变态”两个字,而微不可见的一皱,嗓音悠然而慵懒,一双讳莫如深的寒眸,却是在扫过那个小女人之后,凌厉的射向他身畔的男子。
“对本王来说,处置区区一个侍卫……不管他曾经姓甚名谁,又或是谁指派来的……只要做了焉王府的侍卫……别说是一双胳膊,两条腿,就算是他的性命,也都只在本王的一念之间……”
淳于焉冷毅坚韧的脸容之上,不知何时,早已笼罩了一层肃杀之气,仿佛带着某种泠泠的恨意一般,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连亦尘一直平静而坦然的一颗心,却因为男人那许是无意的一句“曾经姓甚名谁”而蓦然掀起惊涛骇浪……
眸底一片难抑的激荡,连亦尘不由自主的望向对面的焉王爷。脑子里刹那间掠过无数的念头,归根结底,却惟有一个: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他真的知晓他的身份?
仅仅这样一想,幽暗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却已是千回百转……
安若溪却不知他心中所思所念,只是耳听着淳于焉那个混蛋,竟然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深知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却不知自己对他,究竟是恼怒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不由愤然道:
“淳于焉,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像你一样冷酷无情……你放心,我就算是拼却了性命,也帮你把那只锦澜钗赢回来……这下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