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溪一头雾水之余,却也是莫名的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觉得她、淳于焉、淳于谦、还有面前的连亦尘之间,仿佛刨去了这最表面的一层所谓的夫妻、君臣、兄弟等等关系,还有着更为复杂隐秘的牵扯不清的问题。
安若溪虽然隐隐有些眉目,但是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却仍是如同身处磅礴的雾霭之中,隔着她所不知道的有关过去的一切恩怨情仇,飘飘渺渺,令她看不懂、猜不透现在发生着的所有事情。
茫茫然之感,像是江南梅雨季节始终阴雨氤氲的空气一般,无孔不入的钻到身处其中的人心底,侵袭着安若溪一知半解的思绪,下意识的望向面前的男子,希望能够从他的口中,得知过往的一二或者三四。
连亦尘却是为着女子的问题,而不由的面色一敛。轻轻的抹去那所有不该出现在他心底的一切情绪,再回头之时,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润轻淡的似一块儿白玉般的连亦尘。
顿了一顿,似乎理了理那些尚没有完全归位的思想,摒弃了那些不合时宜的纷扰,连亦尘方才仿佛恢复了原有的自己,眸光潋滟,望着面前女子紧张、焦切、略带彷徨的神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安若溪不由的心头一跳,等待着连亦尘接下来的解释。
只是,他尚未来的及开口,清浅疏离的眼眸中,却蓦地有精光,一闪而逝。
“娘娘,有人来了……”
连亦尘突然压低声音,开口道。神色也是不由的充满防备与郑重。
瞧着他凝重的样子,安若溪的心跳,也是不由的加速了几个频率。
便听男子温润的嗓音,低声开口道:
“……属下不方便留在这里……要走了……娘娘自己,一切小心……”
明明是一如既往恭谨疏淡的语气,安若溪却仿佛从中听到了丝丝缕缕不可抑制的关心,和一抹刻意压抑的复杂的情意。
连亦尘深深的望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在细碎的脚步之声越来越清晰之前,再也不能多做停留,一个飞身,从窗户间跃了出去,青灰色的挺拔身影,很快便被浓重的夜色淹没,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直似过了许久,安若溪的目光却仍停留在窗外的景致之上,夜早已深沉,整个天空,漆黑一片,像是被人泼了浓墨重彩一般的深沉,上弦月早已不知在何时便沉了下去,就连繁星也都不知因何藏了起来,半点亮光都没有。空气里沉寂的如同坟墓一般。
“娘娘……你睡了吗?奴婢适才起夜,见到娘娘你还亮着灯……可需要奴婢准备些安神香给娘娘……”
陆笼晴轻轻的嗓音,随着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安若溪飘忽纷杂的思绪,绞断了心底的那一片乱麻。
摇摇头,甩开一切的胡思乱想,安若溪开口道:“不用麻烦了……我已经躺下了……笼晴,你不用挂着我,天色已晚,你赶快回房休息吧……”
虽然心暖于她的体贴,若是换做以前,安若溪说不定会拉着她,旁敲侧击一下从前的事情,但此刻的自己,却只觉说不出来的疲倦,只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烦恼,就此睡去,也许一觉醒来之后,一切困扰,便都可以迎刃而解;又或者,可以就此睡到天荒地老,宇宙洪荒,是不是也就不必再面对那些未知的过去与未来了呢?
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期待中,在翻来覆去的辗转反侧中,安若溪终于挨不住睡意的侵袭,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太平无事。
安若溪本以为自己将那宇文洵澈害了个不轻,淳于焉怎么也会趁机惩罚惩罚她,哪知自那天对她警告了一番之后,此人便没再露面,就连“不许她踏出凉欢轩半步”这样的命令都没有下过半句,好似要让她自生自灭一般。
安若溪也就乐得落个清静。不过她也自知现在自己处在风口浪尖的敏感时期,未免节外生枝,这两天自发自觉的在凉欢轩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装大家闺秀,当然外面的大事小情,她还是了解了个大概。
比方说那宇文洵澈,经过这两日的精心调养,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偶尔还能到后花园里,赏个花弄个月之类的,说是这样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恢复……只是再恢复,也还是不小心留下了点后遗症……从前他最喜欢的两样食物,牛肉和鱼……现在却是哪怕只听到它们的名字,他就忍不住的想要上吐下泻……
听到这个消息的安若溪,想象着他欲吐未吐的模样,好吧,她承认自己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想笑……当然,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据说那宇文洵澈在听到她的名字之时,虽然没有想吐那么严重,却也是眼角抽搐,面如铁灰……这样看来,只怕到时候那个淳于焉倒贴一万两黄金给他,他都不会上赶子的想要娶她了吧……嘻嘻……
不知道那个淳于焉,眼看着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未能称心如愿,那张天妒人恨的俊颜上,又会有着怎样好看的表情?
不过像他那种喜怒无常的变态,整天都顶着一张扑克脸,安若溪想要从他的面部表情上,挖出点什么可以大快人心的证据来,貌似有点太难了。
不管怎么样,总之,安若溪今天的心情,还是相当的不错的,连带着胃口都奇好,晚饭吃的饱饱的,遂决定在院子里散散步,消化消化食。
虽然还不到十五,但天空中的一轮月亮,却也似银盘般圆润明亮,皎洁的光芒,绸缎一般倾泻在地面上,照的一室璀璨;四月的空气,暖风熏熏,似少女的呼吸般轻柔,吹得人的心,都不由软软的,这一刻,安若溪就觉得生活还是挺美好的,人间还是充满希望的。
“这么暖的天气,这么美的月色,这么清新的空气……笼晴,我都忍不住想要唱歌了……”
深深的呼吸一口,也许是缠绕在心底几天的一块大石,正在慢慢的卸去,安若溪的心情松懈,便有些莫名的兴奋,不由的开口道。
只是,还没等她一句话说完,平地里却突然响起一道冷的似冰、寒的似雪一般的声音,将她所有的好心情,生生的截了断。
便听那道煞尽天下风景的声音,说的是:
“等到明日……宇文世子进宫,拿到了你的皇帝表哥下令赐婚的圣旨……你再高兴的唱歌也不迟……”
随着这凛冽的嗓音,安若溪的心,下意识的砰然一跳,转首望向说话之人。
便见那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踏着满地的月华之色,款款向自己走来。一身白色的长衫,衣袂飘飘,如欲乘风归去,整个人就仿佛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浊世翩翩佳公子一般。当然,除了那张天妒人恨的俊颜之上,此刻凝着的那一抹比天边的一轮冷月还要清冽的面色,叫人心寒之外。
男人挺拔如松柏的身影,在安若溪的眼前,形成巨大的阴影,将她略显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目光灼灼,似一只敏捷的豹子,紧紧盯着尽在掌握的猎物。
呼吸一滞,安若溪嗓音呢喃,带着一抹微不可闻的抽气之声,开口唤道。
女子微带迷茫恍然的表情,令因为蓦地得到宇文洵澈执意娶她消息而莫名愤怒的淳于焉,有稍稍的缓解。
“退下……”
扫了一眼那侍立在女子身畔,极为碍眼的丫鬟,淳于焉冷冷平平的声音,开口吩咐道。
便见那陆笼晴似踌躇了须臾,虽然有些担心自家娘娘的处境,却终于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低垂着头,匆匆的退了出去。
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跳。没有了陆笼晴的存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院落里,便只剩下她与淳于焉两个人了。沉默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诡异起来。
从男人身上笼罩的压迫之感,即使隔着三五七步的距离,安若溪都仿佛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这样与生俱来的威严,还真是让她十分的不舒服。
突然,男人修长的大腿,蓦地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安若溪几乎条件反射的随之向后退了一步。
等到意识到自己这没出息的举止之时,安若溪简直懊恼的要死。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之余,却是不由的恨恨的望向那个“害”的她神经过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