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傍晚是最美的时候，雾霾已经散去，蓝紫色的天空中一边挂在还未完全落山的太阳，另一边则挂着已经升上了天空的弯弯月牙。
    赵子明走出足协的办公楼，顺便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总局大楼，他掏出墨镜戴上，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毫无留恋的走进了人流熙攘的街道。
    而在足协的大楼里，张健站在窗户边上双眼喷火的望着赵子明越来越小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摆在客厅里的茶几，极品毛峰和两个青瓷茶碗瞬间撒了一地。
    “混蛋！竟然敢跟我提这样的条件！”张健咬牙切齿的一脚跺在一个青花瓷茶杯上，“咔”一声，薄薄的胎面裂成了几块。
    却说赵子明离开之后便直奔他们的基地——四环外的涮羊肉馆。
    中国教练俱乐部成员已经都坐在了涮锅前面，而且比起上一回还多了几个人。
    “建业的贾秀权。”座位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人先站起来跟赵子明握手并自我介绍道。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刚四十出头的男人，“亚泰的高崎，算是武臣的堂兄吧。”他满脸都是笑容，握着赵子明的那只手干燥温热，力度适中，让人第一眼就不自觉得心生好感，“听说你好久了，一直没机会见到，到了现在才得偿所愿啊！”
    赵子明微微笑了笑，“云归在亚泰还好吗？”
    “很好啊！沈云归那小子现在可是我们的主力前锋，很优秀。”
    “嘿！你俩可别站在那里聊天，老赵你快说说今天都去谈了些啥？”眼见着两人有种一见如故准备开启聊天模式的趋势，老伍赶忙咽下了筷子上的羊肉片，咋咋呼呼的喊道。
    “咱们猜的不错，那家伙是想让我去做国家队的主教练。”赵子明冲高崎耸了耸肩膀，笑着坐到了老伍和唐林中间的空位上，“不过我给他提了三个条件，要是他不愿意，那就很遗憾了。”
    “什么条件？说出来，我们听听，看看是不是够嚣张！”唐林天生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第一，兴办足球学校。”赵子明竖起一根手指，“现在中国的青训做得实在不好，各个俱乐部之间也太过于参差不齐，向鲁能做得就不错，可是你们权健，华夏这些新贵有什么底蕴吗？”
    “没有。”
    “所以，中国的足球运动员转会市场非常的混乱，这种混乱对于青年运动员非常的不利，我们需要一个标准，一个青训的基础，不会因为市场的变化而变化的地方，值得国民信任的学校。欧美不用搞这些，是因为他们的足球发展了许多年，一直都是由市场控制，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体系，而我们的足球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自主过，这是社会性质造成的，至少在现在的中国没办法改变——但既然要集权，那么集权的那方就有义务承担更多的责任，比如完善标准。”
    这番话感触最深的却是孙季海，他现在算半个足协官员，明白这其中的复杂性，不是球迷们喊几声改革就真正改革得了的，中国有自己的国情，不能完全照搬欧美，他边听，边点头，一副深表认同的表情。
    “这个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的，最多就是钱的问题——”石不行掏出随身的平板，嘟嘟的算了几分钟，说道。
    “嗯，钱的问题我跟我大哥谈过了，赵家会支持的，这个问题对我们双方好处都很大，他们没理由拒绝。”赵子明点点头，“关键是后面两个。”
    “嗯，说说看。”
    “第二，如果我做国家队主教练，那么就要取消领队，整个球队的人员调配，训练方式，比赛战术全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而且……我认为足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成绩的，我要求合同五年一签，我希望真正的成绩能够出在卡塔尔世界杯上。”
    在座的教练们都被他这个条件吓了一大跳，这可是赤裸裸的夺权啊，他们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看法，面面相觑之间赵子明已经竖起了第三个手指。
    “第三，我要求在中国建立职业足球联盟，由职业联盟来全面负责中国国内大小联赛的操作运营，而足协只管理和各级国家队有关的事情。”
    “足球要发展，联赛是基础。球员也是人，在为国家争夺荣誉之前，得先保证他们的工作环境，越优质的联赛越能培养出高级别的球员，也能帮助中国足球在国际上扩大影响力，影响力越大越能够和高级别的对手较量，和高级别的对手较量又能提高我们球员的水平，这是一个很良性的循环！”
    赵子明的这番话让在座的教练们彻底安静了下来，就连玩世不恭的老伍和桀骜不驯的唐林都惊讶的望着赵子明，石不行也忘记了进行自己的计算，老成一些的贾秀权，孙季海，邵加一几人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开什么玩笑！
    还以为第二个要求就已经够大胆了，没想到这第三个要求才是在赤裸裸的夺权！——要命啊！
    “你……真觉得他们会答应？”大家盯着沸腾的汤锅至少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由唐林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大胆够不驯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男人实际上却比他可要大胆得多！
    赵子明是这一桌子人中唯一神色如常的，他将筷子尖上的羊肉片伸进碗里裹了一层麻酱，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听见唐林的问话，他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现在不是他们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我必须这么做。”
    “……嗯？”
    “不管是我还是在座的各位，如果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应该都不会是想碌碌无为的混日子吧，更不想平白无故的做他们的替罪羊……所有这些要求是不是过分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们不答应，那么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也没有人能够出成绩。”
    “我们中国的足球教练发展得还不如球员呢，在座的诸位，除了贾老师之外，没人的年龄超过了四十五岁，我和不行甚至还没满三十，这在欧美都是被称为少帅的年纪，我们就已经扛起了中国足球教练的大旗，这说明国产教练有多难做。”
    “外籍教练米卢，霍顿，现在的里皮老爷子，谁的水平差了吗？中国教练，高老爷子，年老爷子，还有洪波老师，谁不够努力吗？”
    “都不是——”
    “如果只是重蹈他们的覆辙，那么我觉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还不如留在狼牙把他锻造成一只世界级的强队呢，你们觉得呢？”
    桌上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孙季海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可是……很难啊！”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帮我。”
    “如果足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而你没有能够带队打出成绩，那么……中国足球的改革就完了，很多年之内不会再翻身了，你……就是罪人，会被永远钉在中国足球的耻辱柱上！”
    “嗯，我知道。”赵子明平静的看着孙季海，“可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不是吗？四年之后，这一代的孩子们正好到了最鼎盛的时候——”
    “如果因为害怕就不敢去做，那么我们永远都等不到机会。”
    “呼——”桌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孙季海站了起来，他端起面前的酒碗，伸到赵子明面前，眼神坚定而悲壮，“好兄弟，敬你。”
    老伍也站了起来，接着是唐林，石不行，邵加一，高崎，贾秀权磨磨蹭蹭的也站了起来，大家都举起了酒杯。
    赵子明感觉自己眼睛被锅里灼热的气体撞了一下，他赶紧眨了眨，站起来拿起酒杯和大家碰到了在一起。
    “谢谢。”
    “大胆去做吧，我们会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