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对阵陆霄。
    这两个名字临原市球迷都很熟悉。
    唐宋，临原市球迷很熟悉，因为唐宋带来皇家机械厂，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
    陆霄，穆未平料得没错，也是临原市球迷很熟悉的名字。一个城市去到另一个城市的顶级联赛球员，原城市依旧会有不少球迷，把这个球员所在的球队当成自己的主队那样关注，就像一名球员出国一样。
    不过当这名球员对阵这座城市真正的主队时，球迷的情感就会变得很复杂。
    很多当年闲得发慌看过四厂第一场比赛的人，已经记不清当年那场比赛的任何一个细节，但看到这两个名字时，又突然勾起了回忆。
    这俩咋打起来了？有并不关注足球，但那天看过四厂对阵石油厂小孩比赛的临原市市民想不明白。
    也有经历过五年前那场选拔的人，为此重重的叹了口气。
    叶金石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那事陆霄做得不厚道。叶金石现在依旧是这个想法。但陆霄渐渐的在辽城月光站稳脚跟，他又很欣慰。
    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当年是唐宋主动放弃机会，任谁劝都不好使，所以叶金石找不到理由责怪陆霄。
    这两个人对阵，也在死水般的四厂里引起了不小的涟漪。陆霄的父母在比赛的头天傍晚便四处活动，希望带更多的人去现场支持陆霄。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多少免费的赠票，因为客场作战，临原市主场给客队球迷留的票本来就不多。一听要自己买票，不少四厂员工就拒绝了。
    “这不有电视直播吗？费那老鼻子劲去现场干嘛？”
    “现场看球气氛好！你想想，你有多久没现场看过顶级联赛球队了？”陆霄父母还是如同最优秀的推销员，总是会找到新的卖点。
    “那倒也是，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去现场看过呢！所以这次也不去！”涉及到金钱方面，四厂员工也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拒绝。
    一番辛苦下来，陆霄父母好容易聚集到接近五十人，然后又要去四厂搬那面大鼓，要在看台上给陆霄热情助威。
    “就让俩孩子安静的踢一场球不行吗？都是自己人，又在临原市，你非要弄这么大动静干嘛？”
    叶金石劝陆霄父母别给陆霄和唐宋制造压力。
    “咋的？我支持自家孩子错了？叶工，咱们就摊开了说吧！你偏心唐宋我不反对，但你不能干涉我支持陆霄！”
    “我哪里偏心唐宋了？”叶金石一头雾水。
    “还不偏心呢？”陆霄的妈口如悬河般说了起来：“以前陆霄还在临原市的时候，你怎么不在厂里建个训练场给他踢球，你知道他在水泥地上费了多少鞋子吗？那时候你怎么不开放食堂让他去吃？我想支持他进国家队，你怎么不听大家的劝把厂卖了？好啊，唐宋现在踢球了，你就给他地，给他食堂，给他办公室……你不想卖厂，不就想让唐宋他们有地方训练吗？可那皇家机械厂是咱们四厂的球队吗？你巴心巴肝的对他们，他们衣服上印咱们四厂，印你叶金石的名字了吗？”
    “唐宋那……那是别人给钱了的！”
    叶金石被抢白得大口喘气，然后沉着嗓子说道。
    陆霄的妈对叶金石的指摘简直是无稽之谈。首先，皇家机械厂的训练场地不是叶金石建的，要是陆霄像唐宋那样自己去挖，叶金石也会准许他们在厂里动土。其次，唐宋最开始是没谈钱的问题，但当谭富贵等入资后，他主动找到叶金石，把地的租金算了一遍。
    至于食堂，那是皇家机械厂自己采购食材，教会食堂员工制作，并且自己给那群员工单独算的工资，还有那个战术室，别人也是给了租金。
    虽然这些都是糊涂账，但皇家机械厂并没有白吃白拿，现在四厂员工每个月的工资，就有部分来自于皇家机械厂。
    让别人在衣服上印四厂，那可能吗？四厂给了皇家机械厂什么？反倒是别人皇家机械厂给四厂还带来了无数的关注。
    就拿这次李市长视察四厂后的开始的招商引资，不少有意向进驻临原市的企业和资本，都瞄准了四厂。他们提出不仅要解决厂的问题，也要解决员工的问题。也就是说，四厂的困难，因为皇家机械厂的存在，即将迎来好转！
    这个时候，还口口声声说着卖厂，那得多短视？
    “给钱怎么了？给钱就得对他感恩戴德？就得不顾陆霄而去支持他？嘿，我家陆霄在四厂不受你待见，但他是爹生妈养的，不像某些人，有爹却是个摆设！”
    陆霄他妈牙尖嘴利，继续刻薄的说着。
    她最近一段时间很关注国家队的动态，这到月底国家队又要踢比赛了，结果陆霄进国家队的事还是八字没一撇。她认为就是没人在背后活动的原因，而没人活动的原因就是她家没钱，叶金石又不肯赶紧卖厂。
    招商引资的事的确越传越热闹，可是这么多年来，这种事传了多少次？那次成真了？而陆霄进国家队，那是一刻都不能耽搁的啊！
    陆霄的妈对唐宋其实并不错，可是一涉及到陆霄，她肯定还是偏心陆霄。
    “你少说点！”叶金石历来就不擅长吵架，这时红了脖子，却也没法像陆霄他妈说出那些难听的话，“你是陆霄的妈，支持他没问题，但别太溺爱他！有些路让孩子自己去走！不然这孩子迟早得毁在你手里！”
    “溺爱怎么了？我的孩子我乐意。”陆霄他妈翻了个白眼，带着一群人去厂里搬鼓。
    陆霄父母带着人走后，叶金石气血翻涌，扶着墙很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一个是没人疼没人爱，一个是碰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是中和一下该多好？唐宋那孩子不用吃那么多苦，陆霄那孩子也不会那么……”
    自言自语中，叶金石突然瞥见唐明宇鬼鬼祟祟从楼道里走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叶金石后，心虚的往后一缩。
    叶金石知道有鬼，追上去一看，果然发现楼道里还有个人。
    “你是……”叶金石看着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觉得有点眼熟。
    “您就是叶工，哦，现在是叶厂长吧？您好，我是《每日足球报》的叶静初，我代表报社，想来了解一些和唐宋有关的问题。不知道叶厂长您能否……”
    “能否什么？你采访什么？”叶金石拧着眉毛。
    他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姑娘了，陆霄去球童家里道歉上过电视新闻，当时在陆霄身边的就是这个女记者。这让他心里非常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就是了解一点和唐宋有关的问题。比如他的家庭，他练球的经历等等。叶厂长不用担心，这种采访，我们有采访费的……”
    “采访费？要真对唐宋有帮助，我要这钱干嘛……等等，唐明宇，你不会就收了钱……”
    唐明宇咧开嘴，涎皮涎脸的笑了：“厂里效益不好，我得赚点外快不是？”
    “你……你……你别为了钱把你儿子卖了！”
    叶金石冲着唐明宇怒吼一声，然后转头央求叶静初。
    “叶记者，这里没人想接受你的采访，你赶紧走吧！皇家机械厂才踢了一年好球，唐宋也才刚刚冒出头。有些事可以公开，但不能在这个时候，作为记者的你应该知道吧？过两年你再来，我把全厂的人都给你找来，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们一定老实回答。但现在，现在请你……请你……”
    “叶厂长，你放心吧。”叶静初甜甜的笑着，让叶金石心里稍微感到有些安慰，“我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唐明宇先生也没对我说太多……”
    “那就好，那就好……”叶金石喃喃的念叨着，可是心还是悬在空中。
    唐明宇，先生，这名字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因素。叶金石知道，唐宋的身世肯定没法一直瞒下去，但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
    刚刚声名鹊起的球员，必然会引起无数人的嫉妒，不仅是球员，那些生活不如意的球迷，也会将唐宋的光彩当做眼中之钉。凭什么他能比我出名？很多人心里都会这种阴暗的想法。
    他们不愿意努力，也不愿意承认优秀，对唐宋这种立足未稳的新秀，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摧毁。
    而唐明宇，将是他们最锋利的武器。也许过几年，唐宋用稳定的表现真正的得到认可时，这件事对他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可是现在，现在很有可能会彻底毁了唐宋！
    “叶厂长，你就把心吞回肚子里吧。”叶静初走的时候，又一次安慰叶金石。
    但离开四厂生活区后，叶静初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现在不是时候。她知道叶金石为什么会这么警告，因为现在真的不是好时候。
    可是她没办法，这个世界不是围绕唐宋一个人转动。她想保护那些待在她翼下的人，她想让那些围绕着她的人，能够继续围绕着她转动，她就必须现在做。
    对不起，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叶静初强忍着泪水，不知已经是第几次充满对唐宋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