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夏没有说话,青巫自小跟着老祭司长大,亲生父母在她六岁那年被野兽吃了,那时候不大懂的难过,只觉得心脏骤停又恢复之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一些缺失的东西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了。
而接手了青巫身体的苏一夏却是懂得青巫的心情,就像是她那天在课堂上接到警局的电话,问她是不是苏久归和商夏的女儿,让她去认尸。
一般警局通知这种事,都是百分之九十九确认了身份,认尸只是走个流程。
也许是母子天性,那一刻苏一夏竟然没有去奢望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她只知道自己大脑轰鸣,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跌跌撞撞跑到医院。看着被白布蒙着的两具尸体时,身体抖得站不稳,眼泪毫无知觉地往下流,模糊了视线,让她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还是一个警察看不下去了,替她把裹尸布揭开。
在看到被整理好仪容的尸体时,苏一夏反而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眼泪止住了,身体也不抖了,头晕耳鸣消散,整个世界绚丽的色彩和纷杂的声音在瞬间回笼。
只是,她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想起那时候的冷,苏一夏不由自主地抱住双膝,腿上的痛已经被她的神经忽略了,她在这一刻只想冲过去揪着女主问:你一个孤儿穿越了时空,得到了新的生命还有爱你的父亲和母亲,不感恩戴德患得患失就算了,你哪来的脸说不认枫?!
666检测到宿主的情绪波动过大,赶紧呼唤她:“宿主,您深呼吸,把手松开,不要加深腿上的伤!”
而苍却比666苍白的呼唤更有行动力,他小心地拉开苏一夏的双臂,避开她的腿,把她拥进怀里,粗糙的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重复道:“青巫,你不要难过,兽神会保佑你的父母,伴侣才是陪伴你一生的人。”
苏一夏耳边听着苍有力的心跳,沉默半晌,轻声说:“不,两个人,就是两个世界。生老病死、因缘际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轨迹,没有人能陪伴另一个人到永远。”
就像她和林间,就算有爱又怎么样?末世只是她一千多个任务世界中的一个,那三十多年对她来说只是眨眼之间,可那是林间的世界,是林间的全部。
他付出了所有,所得到的,只是她不知能坚持到几时的爱情。
不公平,不对等,不相同。
666疑惑道:“宿主,可是林间和您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啊,抛去您任务者的身份,您已经给了他伴侣之间所能付出的一切了,这很公平啊。”
苏一夏微笑:“……666,你这个傻子。”
只要有了喜爱,就有了私心,就会偏心。她爱林间,所以才会为他心疼为他抱不平,要不然这一千多个世界,她可怜过谁?
旁观了所有事的666不懂,一无所知的苍却是似懂非懂,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是春天里野马的马蹄子般密集杂乱的跳着,又仿佛是冬日里的河面一般被冻了三尺厚,他浑身忽冷忽热,脑子却无比清醒。
苍缓缓低着头,控制不住奔腾的磅礴情感,将唇轻轻印在苏一夏乌黑的头发上,坚定地说:“青巫,我陪着你,我们一同生,一同死。”
这话太美妙了,习惯孤独的青巫或许能抵抗,早知其中滋味的苏一夏却感到难过——林间的死是结束,方酒儿的死却是开始。
苏一夏在这时抬头,苍来不及移开的唇擦过她的额头,鼻尖,还有温热的下唇与下巴。她顿了顿,神色自若地往后仰了仰,不管苍陡然僵硬而滚烫的身体,说:“祭祀身心都是兽神的,陪伴我的只有信徒,没有伴侣。”
苍猛地握紧拳头,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青巫,我是你的信徒,我陪着你。”
苏一夏想要教训他信仰兽神,但是转念一想,她是兽神的祭祀,信仰她也没差。于是,只是不大高兴地拧眉说:“随你。”
苍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像是漆黑的门打开露出了耀眼的白光,他忍不住轻声说:“青巫,你太善良了,你的心一定比天上的云朵都要洁白柔软,你以后可千万不要随便对别人心软,我会嫉妒。”
苏一夏:“……”
666:“……宿主!苍也太能撩了,他真的是兽人吗?为什么这么会说甜言蜜语,马屁精!”
苏一夏也觉得苍在她面前说出的话简直不科学,难道这就是“渴望激发潜力,欲望是进化的动力”?但是,经过苍不大对题又直白真诚的安慰,她心中的伤感几乎可以忽略,现在只想笑。
但是,苏一夏没有笑出来,而是一脸高傲地说:“信徒,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苍表现出了兽人不该有的狡猾:“青巫,我是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信徒,你要对我特殊一点。”
苏一夏只能默默送他三个字:不要脸。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你的最终信仰是兽神,我只是中间传达者。”
无数次从苏一夏嘴里听到兽神,苍已经完全免疫了,只是每听一次,就把兽神骂一次——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老东西,早死早投胎!
怀揣着早晚有一天把兽神的存在从苏一夏心底抹杀的凶残念头,携裹着在苏一夏成年后就和她交配的野蛮心思,苍靠着装憨卖乖拍马屁,留在了祭祀神社,贴身伺候祭司大人。
感觉每天美得像是做梦一样。
兽人们的体质比人类好,苏一夏这身体的素质虽然是兽人中的吊车尾,但是十来天的时间,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能走能跑能蹦跶,只是小腿和膝盖上有一层密密麻麻的伤疤,触目惊心。
这时候,一年一度的兽人成人仪式也临近了。
成人仪式上,需要参加仪式的雄性兽人供奉亲自猎来的猎物,雌性则是准备些鲜花植物野果漂亮小玩意儿之类的。
所以,成人仪式前一天,恨不得和苏一夏黏在一起的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祭祀神社,准备去猎一头最大最壮最威猛的野兽。
不是为了让兽神满意,而是为了向自己中意的小雌性展示雄壮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