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因为牧笙歌的没心没肺,秦王开始纳妾。
这件事传到她当事人耳中,可不像那些嬷嬷丫鬟那样着急,牧笙歌还在百无聊赖的逗着两只进贡来的波斯猫,「哦知道了,随他吧。」
若非现在是凡人之身,没有半点修为,她甚至想跟青雀回台隍夷夏的家去。
青雀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回家看看,看台隍夷夏被「简枢」打理得整整齐齐也就放宽心离开了。
秦王虽然对牧笙歌冷漠至极,甚少关怀,但他无论纳了多少妾室,宠爱多少人,牧笙歌的王妃地位依旧屹立不倒。
不仅是家中仆人,甚至连牧笙歌本人都坚信秦荔柏只是因为忌惮燕王所以才不敢动她女儿地位半分的。
所以牧笙歌每回写家书问的都是:父王身体如何?要好好吃饭,争取活到长命百岁。
写了一年的信终于把燕王给盼来了。
秦王虽然平日里总对王妃不闻不问的,但老丈人过来依然给足了面子,礼仪排场是一个也不能少,搞得燕王真以为自己女儿觅得了良人。
两个看似恩爱的人其实各怀鬼胎。
宴席上燕王还问道,「怎么一年过去了,笙歌你肚子一点动静都没啊?」
牧笙歌当时完全愣住,倒不是因为不可能有动静,而是她压根儿没想过会在人间渡劫时有生孩子的可能,难怪那些个神仙渡劫回来都依依不舍的,这要是把孩子留在下界受苦受难任哪个父母都不舍的。
燕王看她陷入沉思,约莫看出了些端倪,「怎么了?」
秦荔柏马上给她解围,「……笙歌她才十八,本王想多给她些自由,毕竟为人母后就得操劳操心了。」
牧笙歌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十八可以了!别总想着我行我素的,有些责任还是得负起来的!」燕王如此教导,夫妇二人虚心接受。
是夜牧笙歌习惯性的跟秦荔柏分房睡,结果这家伙居然守在她房里,为了避免她误会,他还特地带了一壶酒,「你父王那儿盯着呢!戏总要做足的,我们今晚就聊聊。」
青雀在外室等候,而牧笙歌则陪同秦王在床前饮酒。
今夜群星全无,只有一轮明月高悬,穿透木窗流泻此处,如梦似幻。
秦荔柏开门见山,给自己斟了一杯,「笙歌,我们认识也有四年了。」
说认识是有段时间,但真正相处估计也不超过十天半月。
「我就一直不明白,你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牧笙歌也喝了口这酒,辣得她嗓子疼,「……真难喝。」
秦荔柏看着酒杯若有所思,「我们……连交杯酒都没喝。」
这下牧笙歌算是想起了,「哦……对。」
那个晚上秦荔柏误会了她的眼泪愤然离去,而后数日都在朝堂奔波,等牧笙歌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
秦荔柏本以为牧笙歌被冷落了那么多日也该悔悟了,没想到去看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正跟丫鬟荡秋千笑得神采飞扬的,气得秦荔柏又放逐了双方一个多月。
「你是我的妻子,笙歌。我们不该有那么远的距离,不是吗?」
牧笙歌一手撑着下颚,「……?」
「你看你父王也催着你尽快长大成人。你就没想过跟我和好,两个人一起经营和和睦睦的夫妻生活吗?」
牧笙歌以手背掩住自己口鼻,脑内组织着措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你我都自己自在悠然自得。」
秦荔柏愤然站起,声音提高八度,「这还是夫妻吗?这连朋友都不如。」
这还不都怪你偏要把朋友变成夫妻,牧笙歌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嘘」了下劝他不要张扬,「你坐下来……坐下说。」
三杯两盏下肚,秦荔柏居然有些不胜酒力,被牧笙歌一拉靠倒在她身侧,「……笙歌。」
牧笙歌阻止他想要伸手僭越抚她脸颊的动作,「你是不是醉了?我送你去睡觉吧!话可以以后说,不着急的。」
秦荔柏真是恨透了她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明明是夫妻二人的事,为何她可以看得如此浅淡,毫不关心,「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牧笙歌也被他这高亢的声音给惹怒,皱眉捂住他的嘴,「都说了小声点了,找打吗?」
比起牧笙歌的一颦,他更喜欢她的每一笑,所以他不再喧哗,又慢慢坐下,「……」
牧笙歌也宽下心来伏着案几,对他吐露一点真心,「其实殿下……我是来帮你的。」
秦荔柏听得云里雾里,牧笙歌指着一根手指,继续道,「我是上天派来,帮你成就半生伟业的人。」
「所以你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你把我当成你的好友、战友……那种,哪怕是下属也行。」
秦荔柏蹙眉,他显然没理解,并且认为牧笙歌在给他洗脑。
「你喜欢什么人可以尽管去喜欢,你想做什么事也可以放心大胆去做,但一定不要做亏心事,这对你将来的福报不好。」
秦荔柏掩面,「你是从哪个佛堂里听来的说辞。」
牧笙歌就知道他现在凡人一个,肯定参悟不了,「罢了,你将来自然会懂。」
牧笙歌看此刻夜深人静,时候不早了也打算起身,但秦荔柏却一把拉住她抱紧,「我喜欢的人是你,想要做的事便是娶你为妻,我错了吗?」
牧笙歌承受不住这样的真心告白,心想着这么深情没救了。
她还想继续游说,可秦荔柏干脆不放开她了,还与她耳鬓厮磨,「跟我生个孩子,笙歌。」
牧笙歌全身仿佛被电触过,差点坐倒在地,还好秦荔柏托着她,眼看着就要被他抱起身,牧笙歌连忙抓住案几,「……我不。」
秦荔柏忍了她一年,一刻也等不了,可她力气很大,根本就招架不住,秦荔柏干脆也不想去床上了,「地上也行!」
珍贵的丝绸裂帛之声清晰刺耳,牧笙歌捂住自己的衣裳,咬着后槽牙,「你真要打架是不是?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对,你尽管还手,我若喊一声疼就不是男人!」
青雀还在外头打着呵欠,听到里头动静不对就敲了下门,「公主啊,你们要喝多久?我想去睡了。」
她待门口有一阵显然熬不住了,而牧笙歌这里正处于下风,不仅打不过秦荔柏,还被他连连轻薄,没了一身法力她真是要疯了。
「青雀——进来!」
秦荔柏万万没想到她会喊人,青雀原本还恍惚着视线在推门,结果看到扭打在地上的两个人立马清醒了,「……怎么了这是?」
「出去!」
秦荔柏一声暴吼吓得青雀更加抖擞,可牧笙歌却推着在她身上作祟的人命道,「青雀!打他!」
「他欺负我!」
青雀犹豫了也就一秒,马上就逮着个机会将秦荔柏强硬拉开,牧笙歌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指着他愤恨道,「给我打断他的手脚!」
「是!」
在魔尊的命令下,青雀完全服从,趁着秦荔柏因饮酒过多有些晕眩的情况,一拳又一脚,打得他动弹不得。
「等等等等——」牧笙歌这才反应过来,「不行不行不行,他可是储君……」说着她还爬过来阻止青雀,真是矛盾至极,「不能打不能打。」
秦荔柏模模糊糊就被她抱入怀中,连头顶的话语也听不清楚,「……笙歌……」
牧笙歌吸气呼气,「有没有什么法术能让他忘记今天这一幕?」
青雀蹲下来戳戳秦荔柏脸上的青块,「抱歉啊陛下,我还不会那样的法术。」
「这可怎么办?他要是回到天上回忆起我曾经暴揍过他……完了完了完了。」
秦荔柏完全没在听,他视线朦朦胧胧,脸颊被埋入牧笙歌的胸怀间,温暖无比,没过多久便心满意足的昏睡过去了。
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终于就这么过去了,翌日清晨他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牧笙歌关切的眼神,「醒啦……」
青雀递来消肿的汤药,牧笙歌一勺一勺的喂给他,秦荔柏受宠若惊,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当即全都喝下了。
「殿下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虽然牧笙歌已经换了身衣服,但秦荔柏还记得自己昨晚想要跟她圆房,尽管没成功,但也占了不少便宜。
「不记得、我喝醉了。」
那就好。
牧笙歌转身递回药碗的时候朝青雀眨了下眼睛,意在不用让她再去台隍夷夏拿什么药来消除他记忆了。
「殿下,昨晚可能我也喝醉了,我醉了以后酒品不太好,估计动手打你了,你这些天就好好休息一下,父王我陪着就行。」
牧笙歌正要起身,秦荔柏却拉住她,「我让人陪你父王……你陪我。」
牧笙歌有错在先,错在不该把人打得那么狠,便只好接受他的条件,「那好,我陪着殿下吧。」
等到燕王离去的日子来临,秦王身上也好得差不多了,便给他践行,并保证日后会跟笙歌好好相处,绝不辜负她。
但燕王一心只想抱外孙,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努力点,争取下回来能给我个大惊喜。」
牧笙歌讪笑挥手,「父王再见。」
秦荔柏还想跟牧笙歌商量一下「惊喜」的事情,这会儿惊喜马上就来了。
燕王前脚离开,后面就有仆人来报,「恭喜王爷!陆侧妃有喜啦!」
秦荔柏内心一凉看向牧笙歌,而牧笙歌的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失望,反而是万分惊奇,「什么?真的吗!带我去看看。」
她走得比秦王还积极,脸上还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青雀看身后的秦荔柏脸色不好,推了下牧笙歌提醒道,「公主……不用表现得那么高兴吧?」
牧笙歌不以为意,「我还是第一回遇到身边的人怀孕呢!有点好奇快去看看。」
此时三五个下人也围着侧妃的床榻伺候着,见秦王进来还要起床跪拜,牧笙歌大手一挥,「不用起啦,我们就来看看!」
这位陆氏侧妃在整个王府最为受宠,所以第一个怀上孩子也不足为奇,但秦王却没有露出她意料中的笑容,反倒显得有些僵硬冷淡,「雨瓷辛苦了,好生歇着吧。」
一旁的牧笙歌正在跟青雀窃窃私语,「那这个孩子出生了是不是还得叫我主母?」
青雀点头,「嗯嗯!」
「哇……那可真刺激……」
牧笙歌还想问东问西的,被秦荔柏叫住,「跟我出来。」
「哦,不打扰不打扰,孕妇要保持安静的环境跟心态,不然对孩子不好。」
秦荔柏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在中庭站定,眉头紧锁,「你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牧笙歌也没有太高兴,只是兴奋而已,「……在替你高兴,你要当爹啦!」
想想这位储君没在天上成亲,倒是在地上先当上了爹,真是造化弄人。
秦荔柏握拳无语,他此刻恨不得剖开牧笙歌的心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就跟个木头一样什么都不懂。
「你是我的妻子,我先娶的你……你没有一点、难受吗?」
牧笙歌侧头看一眼青雀,青雀也爱莫能助,看来这俩又要吵架了。
「难受的。」牧笙歌决定这样的好日子还是不跟他争执了,就顺一回他的意。
秦荔柏逼近她,「那你说,你哪里难过?」
牧笙歌设想了下帝君要跟俪姬联姻的场景,心中蓦地一紧,苦楚顿生,她咬唇道,「……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
任何人都不可以跟帝君在一起,谁要是得到了帝君,她就去杀了那个人!
她眼里忽闪的戾气也让秦荔柏错愕,「……笙歌。」
牧笙歌吸一口气,「殿下,你不用再把心思放我身上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秦荔柏瞳孔瞬间放缩。
「……你还是想着那个人?」
「为什么你就不肯看看我?你要是早点觉悟,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殿下……」面对盛怒的秦荔柏她无所畏惧,「你曾经对我说过……你说你可以随便成个亲而后去享受大把的自由,我现在给你了为什么你又不满意了!」
秦荔柏愣住,「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牧笙歌不再多说,扬长走过他身侧,「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
这一次冷战,又得持续好久好久,久到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
久而久之,牧笙歌跟青雀出去玩也没那么尽兴了,因为街头巷尾总有谣言说秦王与王妃貌合神离,休妻是迟早的事。
府上的陆雨瓷侧妃不仅生了,还生了个男孩,然后还有三位妾室也有孕在身,牧笙歌只希望这储君殿下回到天上可别后悔自己在下界留了那么多子嗣。
不过以他对感情的重视程度,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依恋,况且连迟钝的牧笙歌也看得出,他根本就不爱那些宠妃小妾,倒像是在秀恩爱给她看一样。
牧笙歌蔫得连糖葫芦也不想吃,回头问青雀,「说起来,作为妻子的没有阻止丈夫开枝散叶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啊?可你作为妻子,不是应该首当其冲为夫家开枝散叶吗?」青雀见她脸色不好连忙改口,「不过您可是魔尊,大可不必。」
「好了公主,今日可是上元节,街上这么热闹,就不要想那些糟心事儿了。」
牧笙歌咬了口山楂,脆脆的,甜甜的,还有点儿酸,「真好吃。」
「公主慢慢走,我去前面铺子再买些南枣核桃糕。」
牧笙歌随着人流亦步亦趋的走在各色各样的摊点间,她淡淡抬头,定睛看到眼前不远处一抹站定的白衣身影。
「……兮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