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天上的月亮还挂着，但天穹已经换了一副背景，浓重的墨色成了青白色，云朵稀疏无力地飘着。林间散布着一层雾气，早起的鸟儿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鸣叫。
    雷涛和十来个武警特警在天色刚亮的时候已经醒了，他们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相对昨天的埋伏来说，今天的潜伏位置都是雷涛指定的，他昨天还检查了各自的潜伏伪装。从表面看，这一片的树林都安静地和别的地方根本没什么两样。潜伏在各自位置上的战士们也根本看不见其他人。他们只是大致的知道某个位置有自己的同伴而已。
    但在这静谧地清晨，每一个潜伏者都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仿佛周遭只有自己一个人。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
    武警战士牛小旺入伍才一年不到，这次出任务是他第一次拿着真枪实弹上阵，据说这次抓捕的目标手里有好几把枪。这让他总有些紧张，握着枪的手心里全是汗。
    静……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窒息了一样。牛小旺趴在一个小坑里，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后背的伪装网上全是落叶。头顶也同样顶着一大堆树叶，有一片叶子落到了他的脖颈里，让他时不时地会有一阵麻痒的感觉。
    他想伸手去拿掉脖子里的那片树叶，但理智和职责告诉他，现在不能动！
    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在浓重的雾气中显得越来越清楚了。
    吴喜宝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的，但速度很快。没多久他就到了离牛小旺所在位置五米远的地方。
    牛小旺的心跳的厉害，他有种感觉，如果不是现在是趴在地上的话，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吴喜宝的手里端着一把自动步枪。他站在原地停留了六分钟了。凭着战士的直觉，他总感觉这片林子里有点危险。但仔细地观察之后，却又没有发现什么……这让他很有些纳闷。
    昨天他在马家坡发现武警的时候，他们并不是处于搜索状态，而是一个个的潜伏在原地，好像是在等他入网一样。而今天他到这里之后，没有看到人，但他断定周围应该有人在潜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吴喜宝想不明白，之前遇到的武警都是在搜索的时候相遇的。每次都是他提前发现搜索队然后潜伏下来突然发起袭击，打晕了武警之后逃跑。但现在好像反过来了，武警似乎料到他会在这里出现，然后提前潜伏。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作为一个特种兵，从来都是他在暗处，敌人在明处。现在反而倒转过来了。他成了那个被捕猎的目标，这让他感到了一种深深地危机感。他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进……
    雷涛在不远处的一株灌木丛中看着吴喜宝已经有一会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吴喜宝已经变得他都有点认不出来了。按说他也才三十五岁，整个人就仿佛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农一样，头发花白地看不到多少黑色了。还有那条腿……
    吴喜宝走路的姿势，很明显脚已经跛了，这些事他都不知道。这些年也没再和这些战友们联系过，这让雷涛的心里有些自责。
    牛小旺的心里一直在纠结。
    吴喜宝现在的位置就离他五米左右。他的枪口也一直瞄准着吴喜宝，如果现在他扣动扳机的话可以保证将他一枪击毙。但……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虽然吴喜宝之前杀了七个人，按照班长的说法，这种人就是恶贯满盈。但牛小旺还真就是没那个勇气杀人，虽然作为战士，他这种心态是非常要不得的。
    但现在并不是战争年代，也不是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按照他所受的教育，任何一个罪犯，都必须受到法律的判决。除非是为了拯救其他人的生命，迫不得已之下他可以击毙罪犯。但在没有经过法院判决之前，他就是个嫌疑人！牛小旺知道自己是无权击毙嫌疑人的，特别是这个嫌疑人对他和其他人都还没有产生迫在眉睫的威胁的时候。
    现在的吴喜宝和牛小旺雷涛三人正好处在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位置。吴喜宝处于中间的那个点，牛小旺和雷涛距离吴喜宝的位置都差不多。
    吴喜宝突然动了。
    他一猫腰，以最快的速度闪到了一棵树的后面。
    牛小旺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吴喜宝就那样如同鬼魅一样消失在他的枪口下。他本能地移动了一下枪口。
    “砰”一声枪响。子弹就打在牛小旺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崩出了一小片石屑，那火花一闪即没。牛小旺本能地朝着吴喜宝隐身的那棵树打了一枪。
    双方这么一对射，情况就完全变了。几个周围的潜伏点都迫不及待地开枪向吴喜宝所在的那棵树射击，牛小旺距离的位置就在那棵树不远，吴喜宝的火力完全压制住了他。其他的武警担心战友的安全一个劲的开枪，这也情有可原。
    但他们打了一阵之后，却发现吴喜宝那边已经没动静了！
    雷涛叹了一口气，他出声喊道：“停止射击！”
    他知道吴喜宝趁着刚刚的那阵动静已经溜了。雷涛的叫声出口后，武警们都停止了射击。雷涛第一个从潜伏地点现身，朗声说道：“都出来吧！人都跑了！”
    带队的武警中队长从埋伏点第一个跑出来，径直跑到牛小旺的埋伏点，查看他的情况。
    “小旺！牛小旺……”中队长推了推牛小旺。这个新兵这才抬起了头。刚刚吴喜宝的子弹就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那嗖嗖地声音吓得他连头都不敢抬。
    牛小旺听到中队长的声音后抬头问道：“中队长，抓住了吗？”
    “没有！跑了……”中队长原本还想说他两句的。这次的机会非常之好，吴喜宝已经都到埋伏圈外围了，只要再往里走一点，他敢保证绝对能够抓住罪犯。可现在就是因为牛小旺的一时大意被发现了。
    但他看到牛小旺那稚嫩的面庞时又有些不忍心。这战士毕竟是新兵，心里素质差点也没办法，说多了也许就会造成心理阴影了。
    就在这时雷涛走了过来，中队长见到他之后，立刻敬了个礼说道：“雷涛同志，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雷涛淡淡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回去？”中队长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声。他没想到雷涛就因为这么一次失误就让他们放弃任务返回，这让他的心里有些受不了。
    “他明天会在牛犊垴出现的。我想单独和他见个面。劝他投降。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的时候你去双峪沟把二队也带回去。”雷涛说完了之后转身走了。
    中队长看着雷涛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他是武警，还算不上正规军。但同为军人的他对于特种兵这个职业是非常羡慕的。他知道雷涛是特种兵出身，昨天和今天两天，他的判断无一不准确，只是他们这些武警的水平太差，没办法抓住吴喜宝。这让他的自尊心很受伤呢！
    “收队！”中队长看到雷涛消失的背影很是无奈地下达了收队的命令。
    吴喜宝已经离开刚刚那个遭遇武警伏击的地方有一段路了。他飞快地向前跑着，耳中却在不断地回响这刚刚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停止射击！”
    这时他跑出去一段之后听到的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虽然通过山林的回响已经有些失真了。但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却无比熟悉。
    雷班长！
    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年轻班长曾经是他学习和赶超的榜样。当时红星大队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兵王！
    雷涛离开红星去龙剑基地的时候，他是最舍不得的。但他知道雷涛已经脱离了特种兵这个层次，上到了更高一阶。而雷涛的足迹也是他拼命努力的目标。
    也正是在这种精神的鼓舞下，几年后他和沈磊一起通过了死神11考核进入了龙剑基地。那时他就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和雷涛重聚的情景。但他没想到的是到了龙剑基地，却没有见到雷涛。除了雷涛在龙剑基地留下的若干记录之外，仿佛这地方根本就没有过这个人。
    他听说在龙剑基地成为“兵王之王”的话，领导会找谈话，然后……人就不见了。按照他的推测，应该是有个比龙剑基地更厉害的保密单位会在龙剑基地挑选精英中的精英。他同时也相信，雷涛绝对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离开了龙剑。
    他又有了新的目标。他和沈磊相约一起沿着雷涛的脚步追赶上去。
    但很可惜，他失败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搭上了一条腿。一次致命的事故让他失去了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他只能光荣的退伍了。
    从离开部队的那天起，他就没有在想过还能见到雷涛。可偏偏现在他听到了雷涛的声音。
    “他是来抓我的吗？”吴喜宝的心里泛出一种苦涩的笑容。
    他没想到，追赶雷涛的脚步却没有追上他，和这位传奇的战友重聚。而他回乡务农之后，却在倒霉到极致的时候，会听到雷涛的声音。这真是命运的嘲讽啊！
    吴喜宝在想着雷涛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以及他们那些往事的时候，雷涛也同样在思考着吴喜宝的事情。他知道吴喜宝一定是受了冤屈无处伸张才落到了这步田地。他杀了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七条人命所要担负的罪责，雷涛也非常清楚。
    吴喜宝这条命是保不住了。一个人在明知前路是死的时候，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想法。雷涛无从判断，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否劝降成功。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判断清楚，吴喜宝心里还有良知。
    刚刚他看得很清楚，吴喜宝那几梭子，虽然都是朝着牛小旺去的，但枪口抬高了半寸，子弹根本就伤不着牛小旺。
    这说明他还知道是非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