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涛到了锦城之后，首先就去了省政府。
    “盛省长，瞿书记和吴市长催了我好几次，说是邛川的项目惹了大麻烦……”瞿勃他们的电报里只是说有大麻烦，打电话过去也都是语焉不详，这让雷涛有些纳闷了。他也没听到说有关邛川的项目有什么负面新闻啊！
    更让他奇怪的是，打电话给西川省分公司，程辉和柳东恩都说没什么事，工地上也都一切正常。
    对于雷涛的困惑，盛万林也是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邛川的华夏酒都振兴计划对于邛川本身来说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由于邛川的这个计划的实施目前对川西南地区产生了一种连锁反应式的负面影响，这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地方。
    事实上这个问题在很久之前，盛万林就有过担心。不过当时瞿勃曾经信誓旦旦地表示邛川不会出现因为打压房价而产生经济波动。现实情况也的确如此，由于前期进行的规划比较完善，目前崃安区的那些高价地产都被世纪地产和雷霆公司引入的各种新兴产业顺利接盘了。雷霆公司和世纪地产在这方面也赚到了一笔比较可观的利润。
    但是邛川没有问题，并不代表着川西南地区和西川省就不出问题了。
    事实上由于邛川成功的打压了房价，让房地产市场的泡沫顺利的被挤掉了。虽然在邛川没有造成大的影响，但却让一些房地产商出现了亏损和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而这些房地产商并不只是在邛川一地投资，他们虽然规模比较小，但数量众多搞投资的城市也多。整个川西南地区的房地产市场都在这种持续的高烧之下运行着。
    这些中小规模的房地产商本身的资金并不多，他们大多是靠着和政府部门的某些官员的特殊关系拿地贷款建设预售再拿地再抵押贷款。整个市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运行着，他们搞得那些项目销售情况其实并不是很好，当地民众的购买力毕竟是有限的。
    西川省本身就是劳动力输出大省，二三线城市的劳动力都在向外输出，包括乡镇农村也都是这样。
    房地产市场的这种繁荣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达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规模了。
    “……现在据不完全统计，这些房产如果要真正全部住上人，差不多需要3亿人口！”盛万林报出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的确让人很是无语了。整个川西南地区的空置房屋可供3亿人口居住，平均人均可居住面积达到了一百多平方米。而事实上整个西川省的常住人口一亿都不到。
    这么大规模的空置房如果不是那么多的银行资金在一级级的支撑着，早就出问题了。其实这就是一个放大版的邛川！
    现在邛川市就好象那个第一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虽然他说了真话，但这个真话所带来的后果却让人无法接受了。
    这些中小房地产商由于资金链断裂造成了大量楼盘的烂尾，而这些楼盘的烂尾直接导致银行出现了大量的坏账和呆账。
    一个多米诺骨牌式的效应出现了。
    如果这仅仅只是一个企业或者银行出现问题，那还好说，但现在是整个地区一小半的西川省的经济出现了问题。这些问题导致当地那些一直靠着卖地收入支撑着的政府也出现了问题。要转型，要发展，要投资，这几乎是川西南地区不少地方政府向省里伸手时的统一口径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社会问题，一些买了期房却拿不到房子的民众讨要说法，那些被征了地却拿不到补偿款的农民要个说法，有些私底下集资投资给房地产公司的人也在讨要说法。
    “现在已经抓了好几个卷款潜逃赖账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了。他们本身并没有多少钱，追回来的款项也仅能解决一部分问题。而还有更多的人并没有选择逃跑……他们在通过各种关系向省里施压！”盛万林对雷涛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头是紧皱着的。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前不久有一位在西川省工作多年的老领导在一次全国性的会议上直接点了他的名，说他是在搞激进主义的“休克疗法”。西川省的问题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现在盛万林支持邛川搞出这么一个计划来，引起的连锁反应的确是让省里措手不及，已经出现的社会不稳定因素急剧增多，维稳费用开支超过以前任何一年。这些情况已经引起了上层的注意了。
    盛万林面对这样的指责无言以对，说实话他之前一直都搞党群工作，政府方面的全省工作的确是缺少经验。而且在推动邛川的计划时，他的估计不足这也是让他现在比较懊悔的一点。
    听完了盛万林的话，雷涛沉默了。
    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他所愿意的，但不能否认，他的确知道这之中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虽然并不知道这个结果会那么严重。但他的确是知道的。
    在他考察邛川的房地产市场时，他已经注意到了这种趋势，但当时他的目光也仅仅只是局限在邛川周边，也没发现整个川西南地区的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
    他也是估计不足。
    但是他倒并没有后悔，在他看来，推动房地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这个政策并没有错，以建设投资来拉动经济增长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不知进取照葫芦画瓢不考虑当地经济发展情况的官员们！
    他们之前的施政没有考虑到当地的实际情况，只是盲目单纯的追求gdp的高速增长，只是追求房地产业带来的巨额卖地收入给政府带来的好处。这些人一上任就搞大拆大建，搞卖地经济，搞新城开发，这些面子工程形象工程政绩工程的泛滥才是造成目前的困局的根本原因。
    找到了原因并不难，现在这问题出来了，盛万林他们也都知道原因所在，可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解决这个矛盾，不能让它持续的发酵下去了。
    现在这些问题虽然已经凸显出来了，但由于之前邛川的计划是经过省委研究决定的，倒也没有人说要盛万林引咎辞职之类的。只是盛万林明显的感觉到在省里在中央已经出现了不少针对他的批评声音了。这种情况对于他在西川省开展工作非常不利。
    而对于邛川来说，由于邛川的计划导致出现的这些问题，也在某种程度上触及到了那些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他们已经在谋划着想把瞿勃或吴东江给调走。
    这些暗流涌动事实上也是对盛万林的一种自下而上的逼宫。
    “雷涛，现在省里很多同事都提出来要求终止邛川的这个计划。他们的理由是邛川的计划实际上是以大量的资金堆起来的政绩！不具有试点的意义，没有推广的可能性……”盛万林的话看似很平静，但雷涛听得出来，他的心里有着一股压抑着的愤怒。
    其实盛万林的话说的只是一部分情况，事实上来自燕京的很多私下里的电话和口信也都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很多人甚至还是他的老领导。
    他们都在劝盛万林不要太过激，不要太急于求成……
    而在省内，省委书记姚国浩虽然并没有对盛万林公开表示反对，但他多次要求各省市的领导不要盲目的提出各种产业振兴计划，不要搞一股风。这其实已经是在对他之前支持盛万林的态度做一些弥补了。
    省政府内对于邛川的这个计划很多反对意见也越来越多。盛万林目前的处境用四面楚歌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坐在盛万林面前的雷涛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道：“那盛省长，您是怎么打算的？”
    其实，瞿勃和吴东江发电报给雷涛就是看到了盛万林目前所面临的困境，打算找雷涛先商量一下对策的，可没想到雷涛却第一时间找上了盛万林。
    盛万林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我想……我们的步子还是放慢一点，邛川的建设规模目前也的确太大了，适当的收一点，至于川西南的其他省市，省里面把资金投入平衡一点，平衡一下各方面的利益……”
    雷涛听到盛万林的表态，面色变得很是沉重。他没想到盛万林此刻面对这如此沉重的压力还是有些犹豫了。
    这也不能怪盛万林，一开始他对这个计划是持保留意见的，他就是担心会出现这些问题。而当时瞿勃和他表示一定会妥善处理，而且邛川原本的实施计划也没有那么快。之所以会出现现在的问题，其实一定程度上也有着邛川市一下子推开之后有点刹不住了，很多项目如雨后春笋一样的冒了出来，邛川的计划带来的吸金效应让那些新兴产业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扎堆来到了邛川。
    在这种情况下，周边市县出现的问题一下子就变得尖锐了起来。房子卖不动了，资金也都投向了邛川，那些房地产商的资金链随即断裂，原本以为会逐渐显现的弊端一下子全部暴露了出来。这问题就好像一个大坝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管涌，有了这个出口之后，那强大的推力可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得住的。
    盛万林此时想做的就是控制这个发展速度。但是雷涛清楚，这种事情既然开了口子，要收可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有可能这么一收反而有政策出尔反尔的情况。更何况在邛川的周边还有那么多眼睛在虎视眈眈，这边退缩了他们就会进一步的发动攻讦。
    “盛省长，现在已经到了逆水行舟的地步了，既然问题已经出现了，我们就不能讳疾忌医。我觉得我们应该迎难而上……”雷涛的表态让盛万林有些失望。
    他并不想以行政命令来控制邛川计划的实施，而是想和雷涛沟通好了，以企业经营策略的调整这种方式来做这个“软着陆”。这样才能让影响降到最低。但雷涛现在的表态完全是对着干的强硬姿态。
    他毕竟是投资商，如果他要强行推动这个计划的实施，除非动用行政力量，否则很难让他停下来。
    盛万林的脸上出现了一层阴郁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