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本府阶下伫立良久,面上若有所思,敢问是有何事?”李府小厮推门而出,见府下有一衣冠楚楚的少年公子懒洋洋地驻足不动,一双十分有神的墨瞳时不时扫向李府的匾额,眼底透着明晃晃的疑惑。
少年一身白底黑纹锦袍,带额束发,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显得多了几分稚气,却因通身的气度不凡,而没有把这身儒雅着装衬得不伦不类。
这人脸面陌生,风采钟敏灵秀,显然非富即贵。小厮心里的小九九一闪而过,火气消弥,问时很是客气。
听见有人问,少年眨了眨眼,冲小厮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只听他有礼貌地道:“在下邹天翊,跟随师傅习降妖除魔之道近十载,如今刚学有小成,便被师傅打发下来。在下身负师命,势要为除鬼灭邪尽上自己的绵薄之力。”
“今日来到贵地,见此府上方一股久久不散的灵气聚拢,显然是有过有道之士在此处存停。在下一路走来,形单影只颇感寂寞,见这情景心生欢喜,想寻这道友畅游山川湖水,游历奇境密地,不知可否请小哥代为通传?”
邹天翊把话说得像是天上的月亮,离小厮这般对除鬼师什么也不了解的百姓太过遥远,唬得小厮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不由肃然起敬。
小厮倾身一稽首,客气又敬重地答道:“邹大人当真是有天大本事的人,这般事都瞒您不过。府中前几日确实请了与老爷交情颇好的轻大师前来一叙旧情,不过倒是不凑巧,轻大师当晚便独自悄然离去,如今连她的降鬼斋里都找不到她的影踪——大概是真离开了吧。”说道最后,不舍之情连邹天翊这个旁观者都能听出来。
他的目光擦过匾额,在李府上空停顿了瞬间,心里嗤笑:那轻大师与这家老爷交情如何他是不知,但上方灵气明显是与妖邪鬼祟斗法后残留下来的。
这事多向小镇之人打听打听自能知晓原委,小厮说的委婉,又拿了借口搪塞,原意估计也是不想他好奇多问。
而流露的不舍……
这片地域着实诡异,邪祟出没的痕迹频多,当地百姓应是防不胜防。心怀戚戚的小厮自然是期望有一位能力高强的除鬼师坐镇了。
邹天翊很上道地转了话题:“果然是大憾!冒昧小哥把这位大师的模样形容一番,若有机缘,见到了也能上前搭上几句话,对这仁心之士的敬仰之情,也不至于错会旁人。”
小厮心领神会,设身处地想了一想,感同身受地把邹天翊带入到初出茅庐的降鬼师对高人崇拜濡沐的画面,便把轻晚形容一番。其言之美好,语之恳切,邹天翊有一种这人是九天仙子的错觉。
当真荒唐。
本有的期待散了十之八九,邹天翊面上不显,彬彬有礼地颔首,和气道:“既如此,在下也不多有叨扰,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大人慢走。”小厮可惜地收了对轻晚的夸赞。
“哦,对了。贵府的匾额很是不错。”他微微一笑,摸不着头脑地赞了一句,步履缥缈,不再回头。
那位轻大师连鬼祟都能消得,却放任匾额之事。邹天翊也不会去充大头,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提醒的话。
反正这些人和他不过萍水相逢,若不是和小厮聊的开心,得知了些消息,他才不会多费口舌。
邹天翊捏碎了手心记叙着他收集到的信息的灵珠,见无形的力量带起一阵微薄的清风,他无奈地心想:不过无论如何,此地界的信息,也是要传出去的。
邹天翊自是不知,那小厮听罢他的夸赞回神后,一脸自豪地瞅着李府的匾额。
如果轻晚在此,自然能认出,与邹天翊聊天的这个小厮,可不就是请她的那位吗!
小厮看着银丝金缕在光芒下熠熠生辉,恍惚间,仿佛有一张美人面孔,眉目含春,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
轻晚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发丝,握着一尺长的玉盒的她终于有时间喘口闲气。
“这荒山野岭灵气风水俱佳,寻株快要成精未生灵智的人参没想到也这么难。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要不然真难去给小家伙找上更好的寄体了。”
她拍拍被自己用秘术封紧的玉盒,半透明的玉色清澈温润,隐隐约约能辨清里面所放何物。轻晚啧了一声:“这几天费得不亏。含生花,禁影叶等因为早就种了一些也省得我费神费力再去找。而且,有了小家伙父母的结发在一旁助她一臂之力,想来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小家伙就能醒来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句话可真是不赖,哪怕那父亲根本不喜这女儿。古人诚不欺我。”
轻晚把玉盒单独放进一个介袋里,又把自己寻人参的过程中采来的东西整理安放,放进另一个介袋收好。她把上一顿剩下的烤肉热了热,吃下肚再收拾一番,辨清方向,便离开此地。
轻晚此行的目的地是有“降鬼师七年一盛会”之美誉的华城,是剧情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她在小镇暂居三四年,一方面是猎捕厉鬼收敛金银,一方面也是为了凝实修为等待盛会开始的时间。
这不,借由剧情反复推算,轻晚确定了时间。只是可惜小镇地处偏僻,一般降鬼师除非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否则根本找不到。
于是,当因时间充裕不急着赶路,而悠悠走下山的轻晚碰见少年时,第一次见其他降鬼师的她明显侧目轻怔。
但也仅仅如此了。
她回过头不再理会,那少年修为不低,衣着大气翩然。最重要的是其腰间别着的菱形镂空红玉精致优雅,即使不曾触碰,轻晚也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其中。这才让她打消了用武力或财帛威逼利诱问出降鬼师间日常规矩的想法。
至于深交攀谈,轻晚总觉得对方是个麻烦,下意识不想多有牵扯。而且等到了华城,随便找个茶馆施些钱财,还有什么是问不到的呢?
“嘿,道友。相逢即是有缘。前路茫茫寂寞,不知可否把酒月下,同游一载,以此慰藉惺惺相惜之情?”
形单影只的邹天翊紧赶慢赶,一路下来好不享受游玩般的乐趣。只是时日久了,又是少年心性,未免不会滋生意兴阑珊之感。
正待他在心上叹索然寡味,在抬眸一瞥,一身红装的女子沿着她自己来时走过的山路随意走到正道,黑发白肤,身段玲珑,应是美人。
他暗暗提步靠近,那清幽恍若昙花一现的雅致侧颜在邹天翊眼中勾描,似是发现了他,女子轻微侧首,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一双美目盼兮倩兮,潋滟光华。她不经意间的妖冶明艳动人心魄,形成强大的反差。
清雅似雪山莲,皎皎月光色;妖致如桃花开,灼灼媚骨香。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轻晚不知少年内心戏繁复生姿,轻轻巧巧看他,喜他一张人畜无害的软萌包子脸,虽然有些意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语调温柔疏离,拒绝得委婉:“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里的“道”单纯是指两人走的路,所“谋”之处便是目的地了。
邹天翊不傻,自然是懂了美人姐姐的拒绝之意,他在轻晚看不到的角度狡黠地转了转瞳仁,对方那明显不讨厌他的动作更是让邹天翊信心倍增。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正儿八经地作了一稽,严肃中透着一点少年的憨然:“道友姐姐言重。小子邹天翊,修为不差,同道友姐姐一般是降鬼师。怎么会是道不同呢?”
等等。邹天翊?!
轻晚漫不经心的态度立时微妙,连出口婉拒的话都顿了下来。
邹天翊精明着呢,趁着这个空档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一个对陌生人而言安全又危险的暧昧距离,他看出轻晚对这张包子脸的心软,又不懂如何拒绝他人,便像仓鼠似的鼓了鼓两腮,眨着一双仿佛被春雨洗涤过的清澈大眼,他苦恼委屈道:“道友姐姐莫不是嫌弃天翊人小聒噪,修为低下,所以不愿意吗?”
如果面前的少年不是邹天翊,轻晚铁定嫌弃。她轻蹙黛眉,为难道:“小道友无须如此低贱己身,只是因我独来独往惯了,一时受到邀约倒是无措。若是小道友不嫌弃且顺路去华城,自然可以同行。”
“真是缘分,天翊的目的地也是华城。那就叨扰姐姐一段时间了。”他笑得傻白甜,单纯无垢,毫不设防:“既然同行,还请姐姐道个名号,好让天翊有个称呼姐姐的机会。”
“唤我轻晚便可。”轻晚也不矫情,直接说了。
轻晚?轻?莫不是……
“轻晚姐姐安。小子邹天翊,叫我天翊就好。”
……
一大一小的同伴相游这才拉开帷幕。
只是轻晚心中惊奇,这男配不应该是在后期对抗反派时才出来吗?她知道只要名字在原著挂了号,那么这个世界除非特意标注,否则这名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也正因此,当听到少年的名字后,轻晚放下心来。
邹天翊:颜控+恋姐情结,为人尚可,面对心水的女子时乖巧听话。
这才是轻晚放下些微戒心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