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菊香萦绕不绝,轻晚接过罗平递来的一束无声地盛开到极致的白菊,看着花瓣上晶莹的水珠滚圆透亮,笑着道谢:“多谢罗叔了。”
“这可别。”罗平摆摆手,“您是谢错人了。花不是我买的,是个陌生男人专门嘱咐我要代交给您的。”
陌生男人……
轻晚不可置否,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那也要谢谢罗叔不辞辛苦帮我买了菜蔬。”她弯弯眸。“我想准备份惊喜给他,好的心情才能尝出美食的真正味道。罗叔说呢?”
听懂了实意的罗平不自在地干咳几声。不再言语,他帮轻晚清洗了食材便连忙离开,像是身后有什么把他觊觎为食物的洪水猛兽。
洁白的花朵已经被赠送的人处理得很好,轻晚清理了下餐桌上的半透明花瓶,把它们小心地一一摆在其中。
接着她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开始执刀做饭。
原主的厨艺不错,轻晚到了许多世界后该学的不该学的都会了个七七八八,以食为天的她在厨艺上曾经也下过苦功夫。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融进灵魂的东西想抹杀干净是不切实际的。起初有点手生,但一刀一刀切下去手感越来越娴熟,只见整齐的蔬菜瓜果摞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彩色丝状和块状小垄形。
再然后,轻晚熟练地周旋在调料和食材之间,纤纤素手不差毫厘地捻勺、翻炒、出锅……
落日余晖倾洒,轻晚撤去身上的围裙,她独自坐在椅子上,婉转的浅笑在发丝遮去了大半面容时凝固成了瞬间。
心很痛。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哀像是逐步成长的荆棘,无数岁月迁流后抽长成大片丛林,将人团团围绕、逃离不得。
这些是她拼命压制却不得其所、愈发浓烈的反弹结果,在一天即将结束、她有些惫懒时争先恐后而来。
今天的日子有点特殊,也可以归纳到情有可原里面去。
时间快到了,轻晚坐正身子,将衣服的褶皱理顺,黏稠的黑色堪比夜晚深不见底、触手不及的无月天空,带着紧迫的窒息感和隆重的郑重。
她解下木椅扶手上的白色蕾丝发带,双手穿梭在发丝中,最后用发带悉数绑住了发尾。黯淡忧伤的淑女风范波及很广。
她静静等着该等的人,借以平息出离强大的愤怒,直到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人影在她刻意调至的幽黄色里像是一个送终的幽灵。
“欢迎回来,洗手用餐吧。”
轻晚招招手,看着静止似踌躇的那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前往洗手间。她看了下时间,顿时放心多了。三个人格切换不断心绪不宁的时候更适合处理他们之间的一些陈年往事,因为一些细微的纰漏是没有人会察觉的。
很快,高大的人影裹挟冬季碎末般的寒冷坐在她的身边。
他狐疑地皱着一整天都不曾放松的眉心,看着轻晚直勾勾盯着自己形同鬼魅般的目光,和一桌子盖着餐盖的碗盘,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怎么回事?”
“什么?”轻晚柔情小意地微笑,“阿绥是指灯光、饭菜、还是……我呢?”
他不言,锐利如刀的眸光刺来,仿佛化作实质要抛开她的皮肉看一看她真正的模样。
今天的晚饭,注定不允许过得平淡。
柔嫩白皙的皮肤沾上看着就让人感觉不舒服的黄晕,样式繁杂带着复古风格的古韵旗袍上,瑰丽而诡异的花纹伴随轻晚不受影响的起身动作折射妖异的流光,像是流动在黑曜上清澈无垢的泉水,能清晰看出水底的模样。
碎步轻移,轻晚走到离他们两人稍远的位置,将手扣在餐盖上后与一直注视着她的穆临绥对视:“阿绥,若是我现在问我妈妈的事,你会告诉我吗?”
“……”穆临绥凤眸一凝,亦是无言。心头似有所悟,他扫视一圈面前的多个餐盖,想到了罗平如常告诉他轻晚专购的食材,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已经猜出来了吗……”轻晚垂首浅笑着:“尽管这样,你还是不愿意亲口告诉我吗?”
骨节分明的指撤去一个又一个餐盖,鲜红的颜色像是流淌中被温度凝固的血块。菜还是温热得正好入口,他揭开一道又一道菜,每一种菜香在不通气的狭窄空间突然获得流通的空气里变得有些奇怪。
最后,混杂在一起的菜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不难闻但是令人发自肺腑地不舒服,好像他本人最爱吃的偏偏是最能致他性命的西兰花。
他看着轻晚打开餐盖后瓷白无暇的碗内蒸的粒粒饱满黏腻的黑色大米,她窝在椅子里笑得缅怀而眷恋,来自灵魂的战栗成为长有倒刺的触手,缠绕了一颗始终处于尘封状态的心。
想落荒而逃,双腿却仿佛被灌了千钧重的铅;想冷眼旁观,可到底不能自欺欺人般地去说“舍得”。
因为……
那些年少纯粹的宛如最上等的水晶似的感情,全部开玩笑般倾注给了他!
冷漠得不善言表的他,拥有雷霆手段的他……
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人,也有柔软到一塌糊涂的地方。可他需不需要连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唯一被他付诸行动的是逃避。
“阿绥很清楚妈妈对我的意义,为什么不坦白地告诉我?你选择了隐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开口,你都沉默不语。是不是非要有一天我真得变成一个隔绝外界所有感知的木偶时,你才会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轻晚抹去眼角沁出的泪水,情绪逐渐趋向于己身的冷静,“如果不是你酒醉后乱语,阿绥,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才是原主内心最痛苦的一根刺。轻晚默然,控制她所作所为的残念在刹那间散去大半,或许再过不久之后,她就真得只是她,完完整整的她。
涟涟水眸淬满了光辉,她静静地看着他,为一个答案执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