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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脑海里面全都是知白守黑这样根深蒂固概念的万长生来说,这简直就是颠覆!
万长生不是在自家那个地级市给培训老师说过么,世间万事万物都可以用黑白来体现。
知白守黑这四个字基本就可以作为国画最装逼的四字真言,就像印从书出这四个字是印章篆刻的真言一样。
明明知道什么是光明,却能守住灰暗的现实生活,这是老子的《道德经》里阐述的哲理。
就像那个著名的负阴抱阳太极八卦双鱼图,世间万物都蕴涵着阴阳两种相反又相成之气,不能偏执取舍的认为除了黑,就是白。
而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黑白是骨架,彩色只是如皮囊般的表象。
在中国意境的绘画里面,黑白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特别是黑色,毕竟大多数绘画都是在白纸上,可以说对于万长生来说,绘画主要就是黑色。
谁曾想,这里居然不准用!
为什么呢?
万长生肯定不懂就问。
这位身材高挑,穿着也高挑的女老师很和气,也不废话的直接用黑色在画纸上涂了一片巴掌大的颜色,然后换支笔,娴熟的在颜料盒里面随便挑几样颜色,跟打蛋器似的快速在颜料盒盖子上调和,变成像下了毒药的黑灰色,再涂抹到刚才的黑色旁边,仅仅就这么点时间,刚才的黑色基本已经干了:“感受下?这种黑叫做煤黑,煤炭一样的黑色,水粉色一旦用了黑色,干了以后会有这种很极端的死板黑,没有灵气,你再看看这个……”
又是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后来涂抹的调和黑色也干了,姓范的女老师还在做示范:“刚才我调的时候多加点蓝色、绿色,这片黑灰色就偏冷,现在多加点红色、黄色,这色调就偏暖,懂了吗,色彩绘画,起码在考试阶段的这种水粉颜料绘画中,用了纯黑色,这一块颜色就会变得非常死板,其他颜料压都压不住,整张画就毁了,所以我们所有的深色,哪怕你觉得是黑色,也要用其他颜色调出来,有生命的黑色,有自己属性的黑色,懂了吗?”
万长生表示自己在艰难的理解,那就让自己再理解下。
姑且先按照学素描时候的态度,先用自己高超的功底压住看行不行,不许用黑色,那就不用吧。
色彩不是自己看见挤出来这些颜色,直接敷到画上就行,得两种以上色彩相互调调,或者加点白色变浅,加点……什么复合调配的黑灰色变深,这些道理万长生都懂,观音庙墙上那些神仙画,有些颜色也是这么画出来的。
可真正开始画这种西洋色彩,万长生也许就是那种走岔路很难回来的具体表现。
他调色很艰难!
他看不到物体上面的颜色……
譬如一个梨子,是黄色的,国画里面就多半是涂上黄色,哪怕在工笔重彩里面,也不过是加一点点黑,涂在暗处即可。
中国画是想象的色彩,有个黄色这意思意思就够了。
但西洋画色彩要求精确到所有立体面,要富有色彩表现力的感觉!
譬如那些发黑发暗的梨子阴暗部分,要体现出偏黄、或者偏红又或者偏青绿的色彩感来,一张优秀的色彩考题作业,必须充斥着对色彩的敏锐感受!
要么生涩晦暗,要么明快清亮,这都能体现出这张作品的基调跟情绪。
在素描单色中充满神韵的万长生,在色彩表现的时候,呆若木鸡!
范老师估计知道万长生是零基础,忍不住指指他旁边:“你俩一块儿来的,你可以学学她……”
高傲的万长生转头,看见杜雯正在兴高采烈的把颜料朝着画纸上面敷,这都画的什么呀,罐子歪七扭八,苹果干瘪瘪的,梨子画得像个香蕉,乱七八糟的尽是大块大块的颜料,有个柿子,她可能一共就用三五笔粗糙的色块表达了!
范老师笑:“这位女同学的色感很好,对色彩的感觉很敏锐,你看看这柿子的红色,从亮面蕴含了阳光的生命力,到暗面的反光受到背景布影响偏蓝,她都体现出来了,至于形体不过是个需要练习的小问题,重要的是这种色彩丰富的感觉!”
可以说,这几天下来,万长生已经在杜雯面前保持了非常居高临下的心态。
谁能想到竟然在瞬息间就能一败涂地?
杜雯还探头看了看万长生那艰难的画面,很奇怪:“很好玩,很简单啊,就像我给洋娃娃化妆一样!你怎么不画……”
边说还边给万长生显摆:“你看这个大刷子前面是平的,我喜欢这边蘸点黄色,这边蘸点蓝色,最后一起蘸上咖啡色画上去,中间隐隐就有点绿色,哈哈哈,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这生活就丰富多彩了吧?”
周围一片学生都笑得前俯后仰,连范老师都笑:“好了好了,别说笑话,我是鼓励你,你色感好,但是造型能力还差得远,来,换张纸,现在从造型开始就严谨点,这个同学你先练习对色彩的感觉……别着急。”
不说最后这句,万长生还感觉好受点。
本来不着急,现在都有点着急了。
颜料盒里面的颜色,不能直接用画笔抹上去对吧。
可万长生无论怎么调出来的颜色,老师都会评价,脏。
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色盲了。
范老师还专门打开手机,调出一套色盲测试卡,就是那种彩色碎玻璃似的拼凑图案。
万长生不说百分之百能完全认识,但起码大部分都能辨别。
女老师也有点纳闷:“你这对颜色的确不够敏感,但也不至于到这种毫无色彩感知的地步啊,老曹说你以前是画国画的?”
万长生只能说:“颜料都是自己做的,和这个完全不同,总之这门课我是完全的零基础。”
同样零基础的杜雯则大呼过瘾,哪怕老师评价她这个成绩还差得很,画得就像几岁儿童,但画面上的色块确实充满了感情。
开心得脸上都沾了颜色,也毫不在乎。
一边挥洒自如,一边给万长生分析:“我想……我可能就是从教室外面过,看见他们画色彩,才觉得我心里就好像有数不尽的色彩在跳跃,所以才来学画画的,画画不就应该是五彩缤纷么,我的人生也要五彩斑斓,绝对不能只是以色侍人……此色不是彼色也,哈哈哈!”
万长生只觉得自己脸上被打得啪啪的,所有之前在杜雯面前的气定神闲,现在都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装逼。
连黄敏凑过来看看,都有点吃惊万长生对色彩的感受怎么会如此匮乏。
天晓得万长生绘制那些观音庙里面壁画的时候,哪里需要色彩感受?
青面獠牙的是妖怪、慈悲为怀的是菩萨,要么是画得如年画那样鲜艳无比,就是颜料盒里面的颜色是什么涂什么,要么是固定程式化的标配,菩萨一定是金光闪闪或者肉面大耳,妖怪一定是黑的绿的蓝的这些平日里不常见的颜色。
万长生的脑海里面早就固化了颜色分别暗示什么,他对色彩的感受和杜雯那种纯天然的童真,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整天的色彩课下来,万长生哪怕知道自己未来的绘画世界不需要这种色彩感受,可是他还是被这种面对考试挫败的心情打得有些难受。
特别是身边还有杜雯这样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家伙:“来!五百块,买一送一,我对你够义气吧,跟我学这个,不难!”
听着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万长生要被她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