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长剑顺势一劈,船舱上悬挂的彩幔就瞬间破碎成缕,纷纷扬扬一片。
坐于船舱内早已变了脸色的女子就暴露在大家眼前。
是太后那日看上的那个娘家侄女播。
太后当即脸色一变跫。
而女子自己也是面薄如纸、抖如筛糠,一双惊惧的眸子紧张地看着黑衣男子,男子手中长剑的剑尖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珠,在甲板上留下一泓殷红。
就在大家以为黑衣人要对女子不利时,黑衣人却是蓦地一个旋身飞起,墨袍飘飘,翩然落于另一艘船上。
此时第二批禁卫又杀了过来。
黑衣男子长剑如虹,如法炮制,再次一剑劈开这一船的船舱帷幔。
五彩纱幔漫天飞舞下,女子倾城的容颜映入众人的眼帘。
这个大家都认识,因为选妃那日,曾经成为过全场的焦点。
易敏。
毕竟曾是先帝培训的细作出身,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的表现明显没有第一个女子的慌乱,反而,多了一份震惊。
甚至在看到黑衣男子的第一眼,本能地嘴唇一动,想要说什么,却是最终还是缄默了声音。
然,黑衣人如同淬了冰一般的寒眸并未在她的脸上停留,默然持剑转身。
于是,易敏就更加震惊了。
他不是来阻止她的吗?
他不是来阻止她嫁人的吗?
怎么……
怎么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兵器交接的声音乒乒乓乓,禁卫们又跟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黑衣人的剑术出神入化、快如闪电,身姿灵活潇洒,动作形如流水。
一边抵御着众人的围攻,一边见隙落于第三艘船上。
他前脚落下,禁卫后脚跟至。
船身一阵大晃。
刀光剑影,如火如荼。
黑衣人一边挥臂扬剑,杀出重围,一边大手抓住船舱的帷幔,大力一扯。
“嘶——”纱幔撕裂的声音。
纱幔抛起,在空中鼓风跌宕,手中长剑未停,黑衣男子侧首。
终于看到坐于船舱之内小脸微愕的女子。
此人大家也认识。
因为是戒坊坊主夜离的妹妹,且两人长得眉目一致。
对,就是夜灵。
黑衣人青铜面具下寒如霜雪的冷眸总算有了一丝起伏,他猛地扬臂一挥,身子快速一旋,银剑如龙,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圈。
长剑止,四周的禁卫纷纷倒下。
委于甲板的委于甲板,落水的落水。
无一人生还。
岸上的众人早已吓得忘了反应。
此人到底是谁?
如此凶悍的武功。
如此霸道的闯入。
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众人心惊肉跳之余暗自猜测的时候,黑衣男子朝船舱里的女子伸出手。
对,是伸出手,而不是伸出长剑。
众人一片低低的哗然。
原来,这个男人的目标竟然是夜灵。
难怪一船一船找过来。
这样单枪匹马,公然抢皇帝的女人?
胆量还真是惊人。
然,女子却并没有将手给他。
只是仰脸看着他,秀眉轻蹙。
黑衣男子身形蓦地一低,躬腰握住她的臂膀,直接将她从船舱内扯起。
“放开她!”
岸上一直按兵不动的帝王终于沉不住了,“唰”的一声拔出护在身前一禁卫腰间的佩剑,飞身而起,明
黄龙袍在空中划出耀眼的光芒,直直朝黑衣人飞过来。
这厢夜灵看向黑衣人,示意他将她放开。
对方直接无视,不仅将她拉得在船舱内站起,还老鹰抓小鸡一般,直接将她从船舱内扯了出来。
夜灵想要挣脱,可男人的大手就像是铁钳一般,攥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陌千羽已逼至跟前,锋利的剑尖直指着黑衣人的眉心而来。
夜灵一惊,连忙停了挣扎。
就在闪着幽蓝寒芒的剑尖离黑衣人脸上的青铜面具不过方寸的距离时,黑衣男子手臂一扬,手中的长剑“当”的一声抵在了陌千羽的剑锋上。
两剑相搏,谁都没有撤回去。
时间就好似嘎然停止。
两人一动未动,相隔的距离不过咫尺。
四目深绞在一起。
陌千羽的眸子猩红,黑衣人的眸子寒彻。
死死对视。
两人的唇边都绷得没有一丝弧度。
片刻的静谧之后,船身开始晃动,从轻晃到剧烈。
而船身周边的水也开始不平静起来,风起云涌,直到水花如柱,激起千尺。
这便是高手之间的对话。
无需兵器,无需招式,就那么一动不动,比的却是强大内力。
在漫天水帘哗啦泻下之际,“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力量自两人相接的剑锋处炸开,两人同时瞳孔一敛,各自一个后旋身,终于弹开。
“朕再说一次,放开夜灵!”
陌千羽沉声冷喝。
黑衣人全然就像没听到一样,反而直接手臂一捞,将夜灵清瘦的身子夹于腋下,然后也不恋战,脚尖一点甲板,飞身而起。
陌千羽又岂会放过他?眸色一寒,下一瞬直接挥着长剑横扫了过去。
剑尖削过黑衣人的袍角,轻擦过他的腰身。
一片墨色衣料被削下,在风里飘扬,还有腰间的什么东西也被削了下来,跌落在甲板上,声音清脆。
陌千羽本想飞身追过去,可当甲板上的东西入眼,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快追,别让人给朕跑了,另外,要确保夜灵的安全。”
扭头沉声吩咐禁卫,见禁卫们手持兵器追了上去,他倾身将甲板上的东西拾起。
此物他并不陌生。
因为他的腰间就挂着一枚。
梅花形和田玉佩。
摊开五指,他看了看,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那枚。
一模一样。
将玉佩紧紧攥进手心,他抬眸凝向黑衣人带着夜离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眸子,眸中深幽一片。
众人惊魂未定。
易敏却还在错愕中没有回过神。
他只身赶来,不是为了她?
却是为了夜灵?
************
这厢,黑衣男子夹着夜灵,提着轻功,踏风而行。
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有水有山,所以也极易脱身。
他闪身进入一片密林中,就将身后的追兵给甩掉了。
待追兵过去,他将夜灵放了下来。
“你身上的蜈蚣毒都解干净了吧?”
男人一边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一边问向夜灵。
夜灵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
是的,她是夜离。
是顶替了霓灵的夜离。
只是,这个男人怎么知道是她?
对外人来说,陌千羽要册封的人是夜灵。
而且,她都没有开口跟这个男人说一句话。
怎么就……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知道是你。”
男人蹙眉看着自己的腰间,声音略显清冷。
夜离怔了怔,听那话,明显应是一句玩笑话,或许是因为他清冷的语气,她愣是没听出一丝的调侃,就像是说的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
见他在看自己的腰,她也看了过去。
感觉到似是哪里不对,她想了想,眸光一敛,“三爷的玉掉了?”
“嗯,”男人淡应了一声,“大概是方才打斗的时候掉的。”
末了,又抬眸朝她看过来,“对了,刚才看你的样子,似是很不乐意跟我走,怎么?很想做皇帝的女人?”
“当然不是!”
夜离垂了垂长睫,低低一叹,在一块干净的草丛上坐了下来。
“这样跟三爷走了,我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她的所有计划就都打乱了。
选妃那日,她去尚仪局看霓灵,就是想知道霓灵的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她想,若是霓灵真心地喜欢陌千羽,或者说,霓灵若是对于自己被陌千羽选上,其实内心是愿意和开心的,那么,她决定就依了她。
虽然陌千羽真的不适合她,虽然她也真的不适合后宫争斗的生活,虽然她只想好好地将她保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可是,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别人觉得苦的东西,自己会觉得甘之若饴。
这也是她这段时日才明白过来的道理。
所以,她不想强迫霓灵,不想强制她去过她帮她规划好的、却是她根本不想过的人生。
结果霓灵的反应很明显地告诉她,她心中已经有了人,这人不是陌千羽。
既然是这样,自是更好。
喜欢任何一个男人,都比喜欢一个帝王要强。
不管这个男人是谁,她都要成全霓灵的这份美好。
所以,接着,她去御书房找了陌千羽。
陌千羽还以为她又是去求他收回成命。
她当时就笑了,直接回了他,不是。
她其实更想回的是,她有哪一次求成功过吗?从未实现过的事她若是还做,岂不是愚蠢?
当然,她没这样回。
她直接跟他开门见山。
“奴才知道皇上并不喜欢夜灵,也并非真的想册封夜灵,如此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要捏一粒棋子于手上,用来钳制我和凤影墨。”
陌千羽听完这话,似是很受伤,原本就红得能滴出血来的眸子更是一片妍艳,他问她:“在你的眼里,朕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没有回答。
因为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也不知道,几时开始,他们两人之间,变得就只剩下条件和交易。
见她如此,陌千羽就满口承认了,“对!你说得没错,朕就是想要一颗棋子。”
“既然这样,那奴才想跟皇上谈一笔交易。”
她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说,既然只是要一颗棋子,那么这颗棋子是谁就根本不重要,她愿意替霓灵进宫,做他的棋子。
而且,她还言明了她当棋子的好处。
既然是不放心她跟凤影墨会联手,她入宫了以后,就根本不可能再跟凤影墨有任何瓜葛,而且,不在戒坊任职,也等于不再涉及政事,也等于对他少了威胁,还有……
她还在一个一个跟他罗列着好处,他就当即打断了她的话,说,朕同意,成交!
她当时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爽快。
她甚至还看到了他通红的眸底一掠而过的欣喜。
然后,她又提出了另一个条件。
她替霓灵入了宫,可霓灵却不能替她在戒坊任坊主。
因为霓灵根本应付不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已有人对她是不是女儿身起了疑,再在戒坊呆下去,迟早出事。
所以,她让陌千羽借故远派夜离公干。
这样,就可以送霓灵离开,远离朝廷纷争、远离是非恩怨,过自由自在、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她也可以放心呆在宫里。
一来,她已是女儿身,不用再担心被人揭穿。
二来,虽离开了戒坊,可还是在宫里,她同样可以继续查钟家之事,也不至于像这段时间这般光顾着处理这乱七八糟的一堆纠复,正事什么都没做。
陌千羽对这一点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今日一早就让霓灵以夜离的身份前往南阳戒毒。
夜离不放心她,安排了巧黛随行,正好都是戒坊的人,也合情合理。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来抢人。
方才在船上的时候,她示意过他,让他放开她,他不放,众目睽睽,她又不能跟他说什么。
后来挣扎,他也不放。
陌千羽杀过来,她又怕自己挣扎给这个男人带来不便、不能全心应战,所以,也只能任由了他。
毕竟,他也是为了她好。
那么多的禁卫,那么多的弓箭手,他只身前来。
而且,他腰上挂着陌千羽一样的玉佩,肯定是皇室中人,可却一直戴着面具,也从未公开出现过,说明他有苦衷,今日这样一闹,也就等于暴露了自己。
如此全心为她,她还能怪他什么?
“三爷,你为何对我那么好?”
这世上除了亲人朋友,没有谁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她一直想知道原因。
上次先是自己昏迷、神志不清,后来在缉台又情况危急,来不及多说。
今日正好有机会,她便开口问了。
男人扭头捻起自己后面被割掉一截的袍角看了看,又寡声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天生就是你的守护神吧。”
这是今日第二次他回答得这样看似调侃,看似打马虎眼,却完全让人没有一丝被戏谑的感觉。
第一次,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知道是你。
这一次,他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天生就是你的守护神吧。
若是别的男人,她或许觉得这是油腔滑调,可对于这个几次三番救她性命、而且从未对她有过一丝逾越的男人,她感觉到的,只有温暖。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夜离抬头看了看树梢间的天色。
男人环顾了一圈,指着一条路道:“走,先找个地方落脚。”
“嗯,”夜离起身,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滑出,跌落在地上。
是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哎。
夜离低低一叹,弯腰将其拾起。
这对耳坠她带在身上,本想着今日若有机会,就还给凤影墨。
谁知,在来太庙的路上,听人说,陌千羽派他去北庄缉毒去了。
终是没能亲手给他。
凤影墨被派去了北庄,霓灵被派去南阳,封妃在城西。
这天地四方,就只差东了。
夜离弯了弯唇。
陌千羽这心思。
“怎么了?”
见她站在那里未跟上,男人回头。
“哦,没什么。”将小木匣拢进袖中,夜离拾步跟了上去。
************
因为出了变故,所以封妃典礼就草草念了个圣旨就结束了。
六个女子,易敏和太后的侄女分别被册封为敏妃和蓉妃,襄太妃看上的那个以及陌千羽自己看上的其中一个,被册封为昭仪,剩下的两个被册封为婕妤。
在准备返程之际,陌千羽
趁扶襄太妃上马车的间隙,迫不及待地问道:“母后,儿臣身上这样的玉佩,当年父皇可还赐过别人?”
襄太妃摇摇头,“你父皇只有一块玉佩,就给你了,他也是当年你皇爷爷赐的,听说你皇爷爷有两块,是同一块母玉打出来的,你皇爷爷将一块赐给了你父皇,另一块赐给了宁阳王。”
陌千羽浑身一震,愕然敛眸:“三皇叔?”
“嗯,”襄太妃点点头,低低一叹,“虽然你皇叔众多,但是你皇爷爷最喜欢、也最看重你父皇跟你三皇叔,只可惜,哎,天妒英才,你三皇叔走得早……”
忽然想起什么,襄太妃疑惑地看着他,“羽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没事,就随便问问。”陌千羽微微一笑,转身,唇角笑容一点一点僵冷。
三皇叔。
三皇叔。
三爷?
三爷!
陌千羽瞳孔剧烈一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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