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这一脚没毛病,在当时,各个地方收粮时的方法都差不多。运输过程确实会有损耗,所以在收粮时,县里的吏员都会先踢一脚,在把筐子扶起来。撒出来的粮食还是会收走,计算重量时只算筐子里剩下的。碰上善良的,或者在县衙有熟人,吏员会轻轻的踢,甚至不会把筐子踢倒。微微晃动撒出来的粮食肯定很少。如果遇上黑心的,或者是有过节,吏员这一脚就会踢的比较猛。所以,这也在客观上造成了民不与官斗。
今天,吏员这一脚属于比较猛的,筐子翻了。胡家人自然是赶快把筐子扶起来。紧接着,吏员又是一脚,踢向了另一个筐子,这次更狠。
胡氏老太太有点诧异。
一连三筐,筐筐倒地。
其他的吏员,要么一旁称重记账,要么干脆面无表情的站着。
胡氏老太太忍不住对踢筐的吏员发问了:“这位公差,我们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
听了这话,吏员没有回答,但是动作已经停下来了。
胡氏老太太心领神会,悄悄把一个荷包塞到这个吏员手里。
没想到的是,这个吏员没有接,而是色咪咪的看向胡家的儿媳和小女儿。
胡家人一看这架势,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儿,吏员突然往胡家院外走去,之后朝着另外一个装粮食的筐子跑过去,在次一记飞腿。
——原来是助跑。
这时,院外一个声音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院子里的人纷纷回头,看到了一群人进来。为首的这位一身官服,显得很斯文。
来的正是当地县令王望旺,其他的吏员赶快过来行礼问好。
王望旺笑了,又一次指着踢筐的吏员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简单的一句话,语调也不高,在场的人听了却是一颤。在看向王望旺,怎么都不觉得斯文了,透着一股大山压来般的气势。
最紧张的要属踢筐的这位吏员了,硬着头皮回答到:“回禀大人,小的名叫金元日。”
王望旺没有理他,而是走过去对着胡氏老太太说话:“老人家,又碰巧了,您可得帮我做个证人啊。”
这下,胡氏老太太的孙子胡一刀和孙女胡一飞都扑向王望旺。胡一刀已经十岁了,还知道矜持;胡一飞也八岁了,直接扑进了王望旺怀里。胡一飞还撒娇着说到:“王叔叔,你怎么才来看我呀。”
此刻,胡一飞的脑海里涌现出十几天前在台州的情景:官商勾结,家破人亡,奶奶带着逃亡乞讨,受尽了白眼与冷漠,好多天没吃过饱饭了。这时,奶奶带回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位叔叔最和蔼。先带着他们吃了一顿饱饭,又派人带她洗澡换新衣服。更加与众不同的是,在这位王叔叔的宠爱之下,自己居然感到了一种平等,比起在家人面前更加放松自如。
王望旺养过狗,很喜欢小动物,也很喜欢小孩子,是用自己那个时代的习惯和态度对待胡一飞小朋友,自然是平等友善。看胡一飞长的漂亮,身材苗条,很自然的亲近宠溺。所以,胡一飞才会产生了这样特别的感觉,恨不得叫一声爹。
王望旺还没说话,胡一飞的母亲赶快呵斥到:“小飞飞,快过来,不许这么没规矩。”
胡一飞没动,王望旺故意不说话。
胡一飞母亲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此时更是强行提起精神,带着几分威严的说到:“小飞,快过来,再不听话,等客人走了,我可拿扁担打你屁股啊。”
王望旺心想:果然——打打打,家长的王法。
王望旺可不忍心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挨打,连忙笑着说话:“哈哈哈,你可别打孩子啊,是我的缘故,要不是我纵容,她可不会和我这么亲,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要说有错,也是我不拘礼法溺爱孩子。真的要打,那该打的应该是我呀。”
胡一飞的母亲本来也不是真的要打孩子,王望旺把话说到这个分上,胡一飞的母亲是肯定不会责怪孩子了。同时,胡一飞的母亲也感觉到了王望旺的不同:这位县太爷好年轻呀,一点架子没有,说话也这么与众不同。
胡一飞的母亲是这种感觉,之前踢筐的收粮吏员金元日感觉就恰恰相反了:好大的架子呀,这么对底下人视而不见。呵,还聊上了,还笑呢。
接着,金元日的内心又在活动了。王望旺刚进门时,金元日被吓了一跳,很快又稳住心神了。毕竟,借收粮的权利整整人,给自己谋点私利,这可是常见现象。王望旺第一次笑,金元日还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王望旺对他视而不见,自顾和胡氏老太太等人说话。金元日的心里已经咯噔一下。在听下去,王望旺和胡氏老太太还认识,和胡家的两个小孩子还这么熟。金元日彻底慌了,心想:这下完了,人家搞不好是亲戚。这县太爷也是的,还隐藏着这样的穷亲戚。
在想起之前,王望旺一来就把陈旭给办了,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干净利落。金元日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胡氏老太太的内心也不平静。一开始,胡氏老太太只是觉得王望旺善良。到后来,一听王望旺要替自己主持公道,并且很快成了她兴安县的新县太爷,就是觉得王望旺有背景,搞不好能翻案。再后来,回到兴安县家里的一些变故和见闻,特别是陈旭事件,实在震撼。
要知道,在胡氏老太太这样的普通老百姓眼里,县丞陈旭已经是仰望的存在了。可是如今,印象中那个白净文弱的王望旺刚一来,陈旭就葬身火海,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事后,陈家没有反扑,其他官僚士绅一个个主动投案自首。
这也是胡氏老太太敢于当卧底的原因。之前,胡氏老太太觉得,给了金元日钱财,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没想到这个金元日这么无耻,欺负孤儿寡母。
王望旺在次说话了,这一次是对着院子里所有收粮吏员说的:“你们全部分开,每人给我一套供词,内容很简单,把从现在往前一个时辰说出的话和发生的事告诉你们面前记录的人就行。”
接近着,王望旺手下的人就分别行动了,吏员们都很配合,除了一个人。
有一个吏员说话了:“大人,您这样不合规矩吧,我们又没犯法,您这是要审我们呀。”
王望旺笑了:“哈哈哈,说的不错,我就是要审你们,你们可以不说话,但是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提醒一句啊,假口供是犯法的。你们信不信,我要是真想整你们某个人,只要放出风去,就会有人搜集罪证送到我手里。”
确实,没有监控录音,王望旺采取的属于非常手段。但是,这些仅限有罪的人,比如捕头沈达华这样的人,绝对不怕被王望旺调查。
话音刚落,又有人接话了,虽然说话的时候有点牙齿发颤,但是,这个人还是把意思表达清楚了。只听这个人说:“大人,你的要求我无法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