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过去,冬天也就不远了。就在异能学院的学生们还在为院长的那场盛世婚礼津津乐道时,位于学院最为神秘,也最为牢固的顶级密室,在某一天突然宣布被占用了。任何人员不得打扰。
于是,学院的师生们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是谁要占用那顶级的密室?可惜,这事关学院的最高级机密,无论旁观者如何猜测,当局者是决会透露一丝一毫出去。
只是每天晚上,稍为细心的人就会发现,总有一个男人领着一群护卫静静地伫立在密室外。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没有,就如此默默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没有想念,爱就没有燃烧。
实际上,爱到最后,烧成灰烬。一寸一寸的灰里,是喜悦的余灰,更是痛的残烬。
风起,是飞飞扬扬的蝶,在爱的缭绕时光里,纷纷扰扰。这蝶,落在哪一根枝上,那枝就会疼,停在哪一朵花上,那花就会伤。
然后,就是枝也深想,花也浅念。想念,便是春风十里,是千山暮雪,在爱的人心里,四季走遍。
在深爱中,最想的时候,也许爱的人就在身边,也会想。那一刻,行为怪异到荒诞,语言贫乏到词穷,所有的情绪都纠缠在想上,且为之百转千回。这是人类情感体验中,最匪夷所思的。
在爱的深度体验上,一定有一种叫作灵魂的东西。在那一刻,它超越了身体、内心以及精神,要单独去拥抱或独占爱着的人。
“姐夫,”这时,宁季肖过来了。现在,他成了学院的老大。“姐还在里面修炼吗?”
“嗯——”程子扬凝望着那似铁塔一般厚实的密室,点头回应着宁季肖。“她的这次晋阶有些突然,恐怕要费些时日!”
“哦!”宁季肖也望了望那密室。然而,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寻求帮忙:“姐夫,你能帮我找个助手吗?学院的事务多且杂,我一个人有时候难以应付过来。”
“这个忙,我帮不了!”程子扬很明确地回复着。“在祁连,你就够放肆了,把个傀儡当得不亦乐乎。天高皇帝远,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但这异能学院是你姐的心血之作,你不能再任意妄为了。我相信,哪怕她从里面出来,也不会再插手学院的事了。所以,再多再杂,你也得给我接手干下去。”
“嗯!”宁季肖有些沮丧,只得如此低声应着。
“老四,”程子扬不得不提醒着。“你姐孤身一人在密室里为人类而战。我们谁也帮不了她!但是,我们谁也不能拖累她!否则,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姐夫,我明白了!”宁季肖不敢再多说什么,咬着牙离开了这里。
这时,夜已深,程子扬依然默默地注视着那密室。
实际上,想念,就是走一段路,原本想把彼此相隔的时空,走到很短很短。哪料到,竟是越走越长,千里万里,时光的角上,还挂着霜。
开门见山,不想见到山,只想见到你。闭窗独坐,不想守着寂寞,只想守着你。
想念,就是把一颗心交出去,还有一颗心在痛,在追着所爱的人。
在这个世界,有多少种爱情,就会有多少种想念。
在现实生活中,无论它多丰富,都极简单;无论它多刻骨铭心,都极其雷同。人类在爱,以及在爱的想念上,把彼此统一了起来,消弭了一切的差距。不会因为你尊贵,就给你丰
富;也不会因为你贫穷,就不赋予你刻骨铭心。
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卡西莫多爱上爱丝梅拉达,在相思的路途上,不会有贫富、美丑的差别,都是风一程、雨一程,风雨兼程,都是哭一回、痛一回,百转千回。让人类所有真诚的情感,浮华褪尽,素净、赤白,看不见一件遮掩的外衣。
“首长,我们该走了!”负责警卫工作的人员,终于忍不住上前来提醒着。“明天,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你去审阅呢!”
“嗯——”程子扬这才在依依不舍中离开了这个能容纳宁肖修炼的密室。
其实,在最伟大的情书里,一定会写有最为深刻的想念。
有时候,是彼此隔着遥远的时空,就情催促着心,心催促着脑,脑催促着手,手催促着文字,文字催促着想念;有时候,只是一转身看不见,便秋水长天,望穿秋水,望断长天,文字里,想望着念,秋水望不尽长天。
再长的情书,其实,只写着最短的一个字:爱。再缠绵的情书,其实,只写着最简单的两个字:想念。
情书是爱的宝贵遗产。有一天,当爱的人老了,情书里的想念,依然会让爱,在文字的时光背影里鲜嫩如初。
你拽着一个想,我拉着一个念,无论走多久,无论走多远。你的想,在我的念里开花,然后,我的念,在你的想里结果。最后,岁月拆开一个你,拆开一个我,只剩下,你的一个想,我的一个念。
你看,想念中的人,还把这写成了诗。
想念就该是一首诗吧,因为爱情原本诗意葱茏,因为生命原本诗意盎然。
此刻,密室里的宁肖也在进行着自我的从灵魂到肉体,再从肉体到灵魂地不停解剖。
在这个人世,有一种春,是无法守候的。这就是人生的春。
因为人生的春往往与年龄没有关系,却只是一种苏醒。这样的苏醒,如偏僻乡村篱笆上的野玫瑰,花朵开得烂漫,意象上却单单只有光明、简单、敦厚与宁静。
不要以为意象上的光明、简单、敦厚与宁静容易得到,更不要以为有了偏僻乡村,目的就八九不离十了。不是的。这种意象不是浅显的看图说话。
能够形成这种意象的,要木篱笆,要野玫瑰,要好阳光,要一道碎石小路,从篱笆下面蜿蜒伸出,远远地,远远地深入到了起伏的山坡,要山坡上有茂密的针叶林,要林子里淡淡地散发着松香。
说的是人呢,说的是人生的春呢,因此这样的比喻也就是说:人生的春,天衣无缝,浑然大气,是先天的天地精华与后天的着意磨砺融会贯通了。
思索到这里,宁肖不由得睁开了双眼。密室的密封度相当高。这也就导致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如果密室里不点上一丝光明,就永远沉浸在黑暗之中。
但是异能等阶达到了宁肖这个级别,密室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黑暗跟白昼已经毫无区别了。
“春——”宁肖在喃喃自语着。
实际上,用一种更加日常的话来说,人生的春便是一种懂事。
有一句成语,叫做“少不更事”,可见懂事需要经历,经历需要时间,用漫长的时间去经历,这就是熬了。这个“熬”的意思相当于中草药制作汤药的那个“熬”:煎熬。于是可以说,意象是煎熬出来的,苏醒是煎熬出来的,人生的春是煎熬出来的。
玄妙的是,需要多少的煎熬呢?又需要多久的煎熬呢?所谓的漫长,那应该是多长呢?谁也说不清楚。正如法海和尚,老得白胡子一大把,也还是无法彻底圆通佛法,喜欢纠缠白娘子和许仙的家庭婚姻之事。六祖慧能,3岁丧父,自小卖柴养母,连文字都不认识,偶然得闻佛语,心即开悟,于刹那间便明心见性,立刻出家,然后修成正果。
哪怕是鉴赏艺术作品,也正如烧秋一般,若是一把大火烧尽所有季节带来的芜杂繁复,深秋的田野袒露出来的,就是单纯的田野。就这一个道理:一个人可以拥有鉴赏经验与艺术标准,但是不可以拿自己的经验与标准当做正确本身,当做正派本身,当做美德乃至真理本身。
你是神界的公正女神!这是宁肖遇到那些非神即妖,非仙即神的家伙,常常会在不自觉中流露出这种话语来。尽管她非常的反感,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公正这两个字早已镌刻在她血脉里,是不可能舍弃的了。
那么,怎么是公正呢?这里的宁肖不得不在扪心自问。突然,她发现自己竟一时间无法给出一个完整的答案来。
这时,宁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把尺子。在允许的刻度内,任何生灵都能任意妄为。但是,在不允许的刻度之外,哪怕你是儒弱可怜,你是强大无比,你是卑微到尘埃,你是高贵得受众生顶礼膜拜,都要毫不留情地诛灭殆尽。
猛然间,她明白过来了:所谓的公正,那就是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困局中,只能作为旁观者。同时,还要拥有一颗比那万年寒冰还要坚硬和生冷的心。
思及此,宁肖不由得笑了:遥想当年,为了让自己动一下情爱之心,不知道哪位神灵要为此耗费掉多么大的心血啊?
也正是这种感悟,宁肖感觉自己的那堵塞的堰口终于一泻千里,那源源不断的波涛也开始汹涌澎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