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打听了,连连击节叫好。尤其佟钰带众人逃离酒楼前使的假装投火自尽那一招赞不绝口,说这是“瞒天过海”之计。佟钰没料到自己随便那么一想竟合了古人的计策,不由摸着脑袋惊喜不已。虽然自己也知道自己这颗脑袋聪明,却也没想到会如此聪明,聪明得都觉不出是聪明了。
阿骨打也赞了合喇、宛霓、突不古,称赞他们能合力斗败白毛老妖、皮袍怪客、和大队辽兵。他说,没有被他们抓住,就是大胜。他还特别奖赏突不古一路上保护合喇的功劳,赏赐他黄金十两,并升他做百夫长。
突不古急忙跪倒谢恩。他是粗人,本不懂官场礼数,是舒洛料到阿骨打今日对他必有嘉奖,提前教了给他的。但突不古磕了头之后,却一口声声说他不想要黄金赏赐,也不想当官。
在座诸人都感莫名,却也怪责他莽撞。大金国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当众允诺给你赏赐,你竟然不要,这不是抗旨吗?莫非你嫌给你的赏赐少、官职低?这还了得,等下奏明皇帝陛下,非定你个怨望之罪。
阿骨打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当官?”伸手指着下面的众人道:“他们可都想当官呢,而且想当很大的官。”
突不古道:“因为当官要带兵,一带兵就要和我的杆分开,我不想分开。”
阿骨打暗忖,这理由尽管稀奇古怪,却也是他的真实愿望,对这老实人倒是不能强迫他。又道:“那你为何连金子也不要?有了金子,你就可以过好日子,可以买房、置地、讨老婆。”
突不古摇头道:“要金子没有用。”指了指佟钰道:“兄弟曾给过我银子,但我拿去买粮,可田里旱得没有收成,官军又来抢,家家都没有粮食。拿着银子买不到粮,要金银有什么用?”他本意是想说,金子不能当粮食,即使金子堆成了山,田里颗粒无收,还是要活活饿死。老百姓若是赶上好年景,没有官军来糟害,那么没有金子也能过上好日子。但他是粗人,说不出更深刻的道理。
阿骨打顿时收敛起笑容,庄重道:“你是忠义之人,做我的卫士吧,我有十八名卫士,你是第十九名。”
突不古这才当真叩头谢恩。
十八名卫士,就是十八死士。他们没有官职,不编行伍,但人人对他们都极为敬重,连吴乞买也是客客气气,礼敬有加。阿骨打认为突不古不爱虚荣,不贪钱财,必是忠义之人,他喜欢忠义的人。
这一次,佟钰厥功至伟,不仅领头斗败了白毛老妖、皮袍怪客等武功高强的凶敌,而且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从白毛老妖手里替换回了合喇,然而,阿骨打却没有给予他赏赐。在阿骨打想来,一则他曾答应要给佟钰一个大的,办起来十分费力的奖赏,具体有多大,那就要看佟钰的想象了,他正等佟钰亲自张口来说。不过,从佟钰出身豪富之家的情形来看,这一张口定然小不了。奖赏区区几两金银,根本也瞧不在人家眼里。二则佟钰以身相救合喇,那是任何奖赏也替代不了的。将来合喇便是大金国的皇帝,佟钰救的实际是大金国的未来,用多少金银财宝,和怎样的高官厚禄都无法补尝。
不过,实际上他也给了佟钰奖赏。这奖赏就是,他曾三次将佟钰举过头顶,即意味佟钰是大金国至高无上的客人,尊贵无比。他都这般敬重,旁人谁还敢不敬?
宴席过后,阿骨打将他四人留下,同时留下的还有舒洛、吴乞买、娄室、粘没喝、骨舍、希伊以及各部落酋长。
佟钰感觉这是要商议大事了。
阿骨打先要他四人说说黄龙府的情形。佟钰进过黄龙府,但要他说黄龙府是个什么情形,他可就说不出来了。宛霓和突不古更是不知怎么说。倒是合喇知道的多些,连当初他们进的是哪座城门,进城后街道有多宽,能跑几匹马,两旁是商户还是民居,说的一清二楚。
佟钰直劲纳闷:我和他一起走来着,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粘没喝道:“我曾派探子进过黄龙府,探知的情形与合喇侄儿说的完全吻合。”
舒洛则对他们逃出来的那条地道,以及佟钰第二次翻越城墙进入黄龙府的那段城墙极感兴趣,并详细询问了地道两端的情形。据他猜测,这酒楼掌柜干尽坏事想来自己也清楚,是以,提前备下一条地道以防事发时逃跑之用。
合喇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还说了辽兵穿的衣甲,手执的兵器,道:“那些辽兵使的都是五斗弓嘿。”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他们知道合喇使的就是五斗弓,那可是小孩子使的玩意儿。
但合喇对佟钰第二次进城的情形不清楚。佟钰道:“那城墙不很高,我两下就上去了。进城时没注意看,出城时看了,城墙上没人。那酒楼烧得像个乌黑的马架子。灶间还那样,那只水缸也还靠在地道洞口,辽兵一点没发现。”
阿骨打扬起脸对众人道:“大家看怎样?”众人一时没弄明白他话里意思,便都没有说话。阿骨打又问舒洛:“先生以为如何?”
舒洛将手向下一劈,断然道:“打黄龙!”
阿骨打紧着问道:“先生认为几时动手最为合适?”
苏洛道:“宜早不宜迟,今晚出发,昼夜兼程,务于后天赶到黄龙城下,酉时开始攻城。”
黄龙府是辽东第一重镇,打下黄龙,辽东五十四州指日可下。由此,大金国将开辟一个崭新局面。闻听这消息,众人无不面露惊喜,窃窃私议。
舒洛道:“佟钰说的很是重要,那段无人看守的城墙,和直通城内的地道,正可为我所用。利用这一明一暗两条线路,里应外合,破城在即。此乃天赐良机,决不可失,且兵贵神速,迟则生变,请大王当机立断。”
阿骨打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大瞪着两眼瞧着舒洛,模样很是奇特。好一阵才哈哈笑道:“我在想,先生心里是向着大宋多些呢,还是向着大金多些。如此看来,还是向着我大金多些。”
舒洛环顾一下左右,欲言又止。阿骨打道:“再过几日,这事天下皆知,先生但说无妨。”
舒洛拈须笑道:“大王多虑了,既然宋金两家相约攻辽,便须以诚相待,舒某居中调停纯粹出于公心,无所谓向着谁。这其中原因有三,首先,此时攻打黄龙,正是良机,一旦坐失,不复来矣。二来我大宋诚意结盟,旨在收复国土,重上版图,并无觊觎非分之想。三来缔约之前打下黄龙,正可为结盟奠定基石。在大金,爪距之势已成,他日铁梃所指,不仅可以取辽东,进而可以取天下;而在大宋,当尽悉盟国实力,及早除去犹疑观望之想,致使盟约易成。据此说来,大王,其实舒某骨子里倒是向着大宋多些呢。”
阿骨打与舒洛相视大笑。众人却好像蒙在鼓里,面面相觑。
舒洛见佟钰和宛霓也都瞪着大眼,便道:“你两个有所不知,你们不在的这几天,大宋已有密信回复,相约与大金在渤海商讨宋金两家联盟攻辽的具体事宜。两日后,吴乞买谙班勃极烈和粘没喝将军便即启程赴约。”
这事原本只有阿骨打、舒洛、吴乞买、粘没喝四人知晓,其余人等都是第一次闻听,登时欢腾雀跃,喧嚷不止:“这么说,大宋同意出兵了!”
“大宋兵多将广,民富国强,他们一出兵,大辽气数尽了。”
“那是当然,大宋是强国,大国,有强大的大宋做帮手,我们定能胜过大辽。”
合喇又兴奋得“嘿,嘿”连声,佟钰与宛霓也都激动不已。
阿骨打道:“先生坦诚而言,足见襟怀。金,宋两家有先生居间斡旋,实乃两国之福。”
舒洛拱手道:“大王过奖,舒某只盼两国从此止息干戈,百姓长享太平,不再遭受离乱之苦,此皆赖大王所赐。”
接着,众人商议如何攻打黄龙府。当即计议,粘没喝率一部分人多带硝石干柴,由地道进入黄龙城中放火。大队人马则埋伏于四周城门,一旦城中火起,便即攻城。
计议定了,娄室、粘没喝及各部落酋长火速赶回各自驻地调动人马,天黑时在混同江边集结,随后开赴黄龙府。
舒洛分派佟钰、合喇干事。因为合喇钻过地道,对黄龙城内道路熟悉,便要他给粘没喝带路摸进城中放火。佟钰则跟随娄室,指给他看自己二次入城时的那段城墙,届时,大金兵丁将主要从那里攻入城去。舒洛分派已定,这回两人倒不争竞,没口子地应承下来。
为避免打江宁时出现伤兵无人医治的情形,阿骨打要宛霓也随军而行,并派了两个婆子专门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