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清冷高贵又稚嫩的少女, 说话的语气却透着几分老成持重, 只有在面对乖徒儿时, 璇玑偶尔才会露出这种慵懒娇俏,略带几分天真的表情, 才会像一个真正的少女,而不是高高在上,威严又无趣的宫主。
镜头从鱼竿移到了璇玑身侧的少年,还给了一个面部特写, 周时无奈的抱怨, “师父,你的脚丫子晃来晃去的,都把鱼儿吓跑了。”
“你自己钓不到鱼, 还怪我的脚!”
“师父......你这是厚颜无耻。”
“.......哦?”
璇玑缓缓的抬起眼皮,慵懒而疏离的视线刚一接触到周时的目光,徒儿秒怂,“是我学艺不精。”
威亚早已准备就绪,叼着狗尾巴草的璇玑飞了出去,足尖点过片片树叶,消失在了丛林里, 片刻后, 左拎一只肥硕白兔, 右拎一只芦花野鸡归来, 站定在湖边斜睨着周时。
周时扔了鱼竿立马扑了过去,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 晚上有肉吃了。”
***
又是一日高强度的工作结束,王宇一上车就带上眼罩,放下椅背,瘫成一团软泥,“好累呀.......小宫主。”
身为男主角,天天都要吊着威压飞来飞去,还有那么多台词要背,那么多招式要记。
韩一笑乜他一眼,接过江英递过来的小枕头和小被子,窝在了座椅上,也闭上了眼睛,“嗯。”
王宇的生活自理莉莉捏着王宇的手机凑上前来,“小宇呀,迟哥他说他那边也快完了,叫了外卖,待会儿直接送你房里。”
“什么外卖呀?”王宇只想赶紧回到酒店好好洗个澡,睡一场,连饭都不想吃了。
“他说包你满意,还给你订了一个按摩项目,说算是师哥的见面礼。”
“这么好!”王宇激动得弹了起来,扯开眼罩,夺过手机,“给我看看......迟哥真好,昨个儿还送我一套男士护肤品呢,听说可贵了。”
听闻王宇后半句话的江英和颜妮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一周以后,璇玑的戏份除了几场群戏外,和周时对手戏基本已经拍完了。
路遥搭戏的对象也换成了迟然,临时被通知的王宇也转移到了上海影视城的民国剧组拍摄,蜀山剧组的工作重点也放在了另一位男主迟然和其他主演身上。
周晟和璇玑的对手戏并不多,基本都是璇玑单方面怀疑质问周晟,而周晟总是巧妙的搪塞或敷衍过去,几场打戏周晟也故意隐藏实力,借此隐瞒身份。
戏剧冲突最强烈的几场戏,也主要是成年璇玑和周晟对戏,和小璇玑没多大关系。
摄像画面里,周晟明明身负重伤,却强忍着剧痛,若无其事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抬杯独饮。
已经被心魔控制的他,长眉紧蹙,眼眶一抹自然的淡红,根本无需化什么烟熏妆,双眸似有怒火在跳动,又似含着一块冰,令人遍体生寒,比平日冷淡隐忍的模样更为动人。
平静得可怕的声音响起,“周时已经死了。”
“怎会?”身中软骨散的小璇玑虽使不上力气,可一身傲骨依然挺直,“我璇玑的徒儿,福大命大。”
话虽如此,捏紧床单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眼角余光怎会错过璇玑濒临崩溃的表情,微红的双眼张狂着邪魅的光,唇角浮上一抹冷笑,“他与我骨血相连,要死,肯定只能死在我手上。”
他是你最在乎的人,你疼他,宠他,让他,由他,耐他,却总是谤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厌我,唯独.......不爱我。
明明是兄弟,为何待遇如此天差地别?!
周晟怎能不怨不恨不气不恼,可真让他手刃血亲,他又如何做得到,不过是撒谎哄骗璇玑罢了,只不过,是想从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上,看见对自己还有哪些不一样的表情,哪怕是恨,他也要让周时和璇玑永远记住自己。
他骗璇玑自己亲手杀了周时,又骗周时璇玑已死,灵魂已经散落凡尘某处,给他一个隐晦的提示,让他四处奔波找寻。
那些伤他欺他辱他的人早已化作累累白骨,唯有璇玑,他舍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编排些谎言,气气她而已。
周晟对自己说,只要你肯留在这里,只要你在,哪怕是日日都得忍受被拆骨剥皮,抽筋放血的痛苦,我也甘愿,你既然希望我不再为非作歹,那我便听你的,都听你的......小师父。
再也无法压抑胸腔中翻涌的怒火,璇玑急气攻心,额头的青筋微微颤动着,双眼瞬间充血,翻腾的真气生生的撞开周身血脉,呕出一口鲜血,还不等功力完全恢复,她凌空而起,推掌击向周晟的后心。
周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转身后却并未回击,反而扶住了晕厥过去的璇玑。
王豹轻轻地‘咦’了一声,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呀,周晟应该是习惯性的回击,不小心击中了身体虚弱的璇玑,才导致她功力尽失,然后成年璇玑才接过了戏份的呀,迟然临时改剧本了?
假装晕厥过去的韩一笑也反应过来了,却没有立马打断迟然的错误。
迟然是在接住吐血‘晕厥’过去的路遥的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按照剧本走的,他没听见导演喊停,只好顺着现在的剧情走下去。
他张口呕吐一滩污黑,眼里却流露出了哀伤,“你就这么担心他......我是骗你的......我就是嫉妒,嫉妒你只对他一个人好.......我多想,有一天,我也能正大光明的唤你一声,小师父.......”
那个冷血无情,喜怒不定,无法无天,靠着一身怒火和必死之志将魔教尽数歼灭的周晟内心,原来也藏着一个小男孩,只想得到师父的垂青和疼爱。
他孤苦无依的行走在残忍血腥的江湖,忍受着周时根本无法想象的艰难,潜伏在正派中间,他明知自己是个活在阴暗下的臭虫,却妄想着有朝一日,能见到明媚灿烂的阳光,能彻底脱身师门,和心爱之人远走高飞,流浪江湖。
可他最信任的朋友背叛污蔑他,骨肉至亲嫌弃他,他满手无辜之人的鲜血,表面仁义道德的师父故意诬陷他,抛弃他去顶罪。
成为弃子的他,被教主当做修炼魔功的器皿,日日忍受着万虫噬心的痛苦,他咬着牙,隐忍着,压抑着,按耐着魔功周游全身时,如同把全身肌理骨血都搅碎的剧痛,只不过是想,有朝一日,再面对璇玑的诘问时,能挺起胸膛,心中无愧的回答她一句,我不是。
眼看周晟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去,那一滴悬而未落的泪也悄然滑落,滴落在璇玑的眼角,王豹这才喊停。
其实迟然这样改也行,也方便后面的成年璇玑接替感情戏,毕竟是双男主戏,情感冲突越大才越有看头。
听到导演喊停,装晕的韩一笑才悠然转醒,看着那双通红湿润的眼睛,她不自觉的抬起了手,指尖抹到他眼角的温热时,微微一愣,心脏猛地一紧,疼的厉害。
“你怎么......哭了?”
“咔!”导演的声音唤回了迟然的理智,他扶起韩一笑,眼角一弯,眼中的黯淡和阴郁消散得无影无踪,“.......遥遥。”
“嗯?”
“没什么。”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软如绸缎的发丝摩挲着掌心的感觉是如此的舒服,令迟然爱不释手。
今天这一场戏份过后,除了和周时同框的几场打戏,基本就没路遥什么事了,她本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到酒店休息,却偏偏留了下来,还放了颜妮半天的假,让她带着江英回酒店去。
“我留下来,看看别人怎么演戏的,学习下。”
软弱的江英就像一根飘摇的野草,如何的恳求都劝服不了心性越加坚硬的路遥。
无形之中,路遥的坚持,镇定和固执,已经让怯弱不争的江英不敢反抗,她想做任何的事,江英也越发的做不了主了。
颜妮也出声相劝,“阿姨,遥遥都这么大了,你就别操心了,再说了,现场这么多人都看着她呢,没事的,迟哥和张得浩也会帮忙照看着的。”
张得浩就是迟然的生活助理,早和颜妮混熟了。
武术指导组也嘻嘻哈哈的凑过来,“没事的,江姐,遥遥就在旁边坐着,能出啥事。”
韩一笑刚想找个座位,迟然直接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专属的躺椅上,“你就坐这里吧,遥遥,需要什么就和张得浩说。”
“好。”
其实韩一笑留下来的主要目的,也不像她应付颜妮和江英那般的冠冕堂皇,她就是单纯想远离江英。
这个可悲的女人将自己人生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她做任何一件事情,任何一个哪怕无关痛痒的决定,江英都要唠唠叨叨,啰里啰嗦的干扰。
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上了几次厕所这些私密又微小的事情,她都要再三确认,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得按照她认为好的方式来。
比如,江英不知听哪些养生专家唠叨的,小孩子在长身体阶段,为了补钙,睡前必须喝下一杯温牛奶,早上必须喝一杯蜂蜜水润肠,必须在八点之前吃完早饭,正午十二点到一点之前吃午饭,下午六点准时吃午饭,晚上只允许吃水果,不允许吃夜宵,说是会长结石的,为了保证睡眠,必须在九点之前睡觉。
这些也就罢了,她现在的身体毕竟是个小孩子,但连穿袜子和衣服,梳头,甚至喝口水这种只需要端起水杯,张开嘴巴的事,江英都经常非要来‘帮忙’。
她从不关心自己的吃喝身体,却变态的专注操心着陪在路遥身边的一分一秒。
剧组的生活作息哪能天天一样,第一天进组江英就担心得要命,拉过忙得头疼的导演就开始了唠叨,说小孩子不能这么累,得睡午觉,得这样得那样。
被路遥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江英老实了一阵,又拉着颜妮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最后直接被导演请到了外面。
王豹震惊于路遥小小年纪却沉稳冷静,更震惊于这位妈妈不光没搞清楚状况,还不顾全大局,剧组拍摄进度又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搞定的,明眼人也都看出来了,路遥似乎也有些受不了这位神神叨叨,和社会严重脱节的妈妈。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钢铁巨人,能连续24小时不换气不歇气的工作,路遥也很适应剧组的生活节奏,她的戏份也不重,置景道具美术灯光摄影等工作人员在调摄准备时,路遥完全可以休息,只是无法离开现场而已。
江英用近乎变态的全包手段将儿女裹进名为“以爱之名”的茧里,好似这样,他们就会舍不得自己,离不开自己,永远都不会像路怀明那样无情狠心抛弃的自己了。
由最初的同情到现在的厌烦,韩一笑仅仅只花了一天时间,且她越是反抗,江英就越变本加厉。
她一凶她,她就秒变虚弱,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从小到现在的委屈,一遍遍的自我催眠着,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妈妈只是苦日子过惯了,舍不得让遥遥受委屈,你不要讨厌妈妈等等,如此卖惨,博取韩一笑本来就不多的同情心。
可韩一笑似乎天生就感情淡薄,除了生死极为重要外,其他的,倒是不怎么能引起她的兴趣。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便是现在韩一笑对江英的态度吧。
待到江英终于远去,韩一笑长呼出一口浊气,托着腮,观望着正和武术指导学着动作的迟然。
他颀长的身形挺拔独立,像一棵傲然于风雪严寒中的青松,微乱的刘海微微盖住了额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纤长微卷的睫毛投射下小小的阴影,刚好覆盖住了深邃的眼窝,挺拔的鼻梁像一座险峻的小山,极为完美的侧脸勾勒出熟悉的弧度。
热身运动后,迟然的脖子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热汗,宽肩窄腰,单看他翻腾挥剑的动作就很容易想象得到,他的腰也十分柔韧有力吧,视线再往下移,古装宽大的后摆盖住了挺翘的臀.部.......
莫名其妙生起一股浓重的熟悉感,韩一笑绞尽脑汁费力想了半天,也没能从路遥的记忆里挖出名为‘迟然’这么一个人来。